第40章 是温热的雨
荒原上，陈岩用左手掐住一只怪物的脖颈，右手自然下垂，刀锋上粘稠的血液在雨水的冲刷下逐渐滴落。
他身上的伤势已完全愈合，就是衣物被撕扯得有些破破烂烂。
被他掐住脖子的是一种小型、形似狼獾的生物，它的眼神中现在除了惊恐没任何东西，它在之前的战斗中将三根尖刺刺入陈岩的背部，那穿透力极强的尖刺在陈岩的身上留下了贯穿伤，鲜血快速喷出。就在异化狼獾以为解决掉这个怪物时，对方就像没有感觉一样带着那三根长近半米的尖刺继续疯狂的杀戮，然后在战斗中生拔出那几根带着倒刺的尖刺，把它们当作投枪般掷出，而狼獾亲眼看到对方那伤到脏器的伤势在几秒内复原。从始至终，它没感觉这伤势对对方造成过什么影响。
感觉到呼吸越来越困难，它的脑海中想到两个字：
怪物。
咔嚓。
怪物干脆利落地拧断了它的喉管，血红的眼睛扫了眼尸体，就把它像破布一样扔到地上。
眼中的红色越发鲜艳，陈岩的目光看向石矛堡。
彭的一声，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
“呼~~呼~~”
治安官莱顿从地上爬起来，身形有些踉跄。
他的身周遍布血色，各种残肢断臂满地都是，有些还拿着武器，断口处参差不齐，像是被利齿咬碎。
他张口吐出一口血水，眼前一个晃神，踉跄着向前跪倒在地，大口喘息着，血水顺着他的口腔和鼻孔流下。
足足缓了几分钟，他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一只巨大的怪物袭击了治安部队和黑帮的临时驻地，与他们战作一团。
那怪物太强大，子弹几乎没有效果，只有炼金子弹能撕开它的脑袋，但就算陈岩又给治安部队补充了一批炼金子弹，也完全不够用的，很快就用尽。最后，只能拼着牺牲围攻怪物内侧的人，用火油桶和炸弹招呼那怪物，就算挨了这么大的袭击，那怪物仍然生机盎然，那生有獠牙的大嘴和黑色长几米带倒刺的舌头就像是噩梦一样，席卷着石矛堡最后的守卫力量。
不过，我们最后还是胜了，虽然是残胜，但还是胜了……我们怎么胜的？
莱顿的脸上茫然了几秒，随后表情开始扭曲，他疯了一般朝着中心走去，跌倒了就在地上爬几步再站起来，很快他那身体面的服装就满是破洞，膝盖处被粗糙的地面磨得血肉模糊，全身都是血。
很快，他找到了要找的东西，那是半具尸体，从腰腹部朝上都没了，断口满是齿痕。虽然死了，但他是最大的功臣，他在身上绑了炸药和燃烧弹，通过引诱让怪物咬向他，在被咬断半截身体后引爆了雷管，带着那怪物一起死掉，那爆炸威力太大，将那怪物炸得只剩下尸块。
扑通。
莱顿跪倒在地，眼神变得空洞。
即使没有之前的记忆，即使那半具尸体已经没剩下什么特征，距离太近让那仅剩的半具尸体也被炸得到处是焦黑，但这又怎么样了？这就能阻止一位丧妻的丈夫，认不出他仅剩的相依为命的爱子了吗？
这个被认为纨绔，除了一手枪法外没任何东西可称道的小混蛋，成了整座石矛堡的英雄，虽然石矛堡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死前的英勇，每一个活下来的人都会记得，他们这辈子都会记住那个矮小的，对着巨大的怪物举起中指嘴里粗俗不堪的小子，他们也永远都会记住，直到最后的那一刻，这平日里打针都要闹得击飞狗跳的小子，喉咙里没发出过一声惨叫，有的全都是怒吼。
雨水打湿了他的全身，他的脸上被雨水浸满，顺着下颚滴落到爱子的尸体上。
雨水模糊视线，他的眼前似乎看到一道身影。
“老头，你真和怪物撕杀过？”
“啊，当然。”
“骗人的吧。”
“你老子什么时候骗过你？”
“放屁，你上次还说给我带糖。”
“臭小子，怎么跟你老子说话的？”
打闹了几分钟后，小孩躺在地上，突然正色起来，
“老头，要是有一天，我死在怪物的手里，你会怎么做？你会哭吗？”
“小屁孩，瞎说什么。”
坐在一旁沙发上，莱顿有些气喘，他毕竟不是自己那个身体素质爆炸的同伴，况且他生的这小子体力未免太好，即使这样，他也决不会让这小子和那些怪物搏杀，充其量拿把枪在后面开几枪就行了，有他这个当治安总管的老子，没人敢放屁。
就在这时，小孩抓了抓头发，翻出一本书，这是本介于纪实和虚写的书，因为年头很老看上去像是真的纪实故事，但讲的事离真实生活有点儿远。
“喂喂，老头，说真的，我觉得我要是死了，你肯定会掉眼泪。”
“放屁，老子从来没哭过，就你这小屁孩，你要死了老子肯定开瓶好酒，告诉你，有了你，我得少活十年！”
没理莱顿，小孩翻到某一页，眼珠一转：
“喂，”
“叫老爸。”
“喂，老头。”
莱顿的额头崩起一根青筋。
没理他，小孩拿起跟他的身体比起来有些大的书，说道：
“我喜欢这一段，到时候我要真快死了，你来演这一段。”
说着，男孩眉毛一挑，开始声色并茂地说道：
……
那是一个雨天，雨很大。
站着的人来到躺倒的人面前蹲下身体，躺倒的人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手上传来温热的感觉，他开口：
“是泪水还是血水呢，朋友，说泪水的话丢人，说是血的话就是你撒谎，你该是神清气爽的啊。”（注一）
……
这是男人第一次认识到儿子对自己的崇拜，因此他当时只是揉了揉男孩的头发，没多说什么。
现在，他用一只手按住脸，手上除了刺痛，还能感觉到那温热。
他还能说话，可儿子呢，儿子已经不能开口了，但没事，我这儿老头，会把你想说的那句拉风的台词说完，只是，这句话该你来说啊。
“是雨。”
“只是温热的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