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秦州的命运
“不错,我们杨校尉确实是希望凉国能出兵牵制一下乞伏炽磐,不过,明府别忘了,我们若是保不住秦州,大不了退回关中便是,等乞伏炽磐吞下秦州,壮如猛虎时,却不知凉国能往哪里退?”
秃发文支冷笑道:“刘裕灭人之国还少吗?这次安知不是利用我大凉灭掉乞伏炽磐?乞伏炽磐一灭,下一个就该到我们大凉了吧?”
“我们杨校尉因家在秦州,是以苦求刘裕出兵光复秦州,然刘裕未给一兵一卒,我杨校尉全靠一路招兵买马,以过人才智,才一举平定秦州三郡之地,也正因此,面对乞伏炽磐咄咄逼人的攻势,杨校尉没有向关中求援,而是派我来凉国结盟。”
杜恒把话说到这份上,几乎已经明着说杨禹是杨禹,刘裕是刘裕了,秃发文支还是冷笑道:“昨日不给一兵一卒,不代表你们在秦州站稳脚跟后,刘裕不会派大军西来。要想我大凉出兵救你们,除非你们先举旗反晋。”
“恕我直言,明府这眼光较刘勃勃真是有所不及,我听闻刘勃勃已亲至安定,坐等刘裕东归后便大举南下夺取关中。刘勃勃尚且知道有北魏牵制,刘裕连保关中都难,而明府却在担心刘裕会派军攻打陇右河西,坐看乞伏炽磐吞下秦州,这岂不是等着强邻坐大,甘作待宰羔羊吗?”
秃发文支其实倒不是真的担心刘裕立即杀到河西来,而是希望看到杨禹反晋,这样才能真正断掉刘裕将来利用秦州为基地,大举出兵河西可能性。
至于刘勃勃野心勃勃想夺取关中,秃发文支自然也有所耳闻,但谁知道结果如何呢?
所以,如果能让杨禹反晋,对凉国而言才是最好的结果,相信到时国主沮渠蒙逊也不会再介意与杨禹夹击乞伏炽磐,趁机从乞伏炽磐身上咬几口肉吃,甚至一举将乞伏炽磐吞掉。
杜桓慨然叹道:“明府可知,在强敌紧逼之下,我们杨校尉若此时反晋,手下兵马必将一哄而散,届时还谈何与凉国结盟?”
杜恒不介意谈论反晋,光这一点就显得颇为坦荡,秃发文支一时语塞,难以作答。
广武郡往南数百里,临洮。
坚固的城池建于洮水东岸,此地是秦长城的最西端,西控青海、南通巴蜀,东去三秦。不过自从几年前索棱以陇西郡乞降西秦之后,这里便归西秦所有,不再是两国对峙的前沿,已经好几年无战事了。
杨志带着五百铁骑,假扮成西秦兵马,一路急奔数百里,顺利的来到临洮城外,杨志此行还从襄武带来几十个俘虏,准备用来骗取城门。
然而当他们来到临洮东门外,却发现城门大开着,城头的守军毫无警觉,城中百姓正进进出出,见有兵马到来,也只是好奇的张望几眼,见是“秦军”后,也不惊慌,该进城的继续进城,该出城的继续出城。
靠,这下也用不着拿俘虏骗城了,杨志大喜之下,率数十骑先锋向东门冲去,城头稀稀疏疏的守军此时才发感觉不对,大喊起来,可是一切已经太晚了。
杨志带着几十铁骑冲上吊桥,怒喝如潮,那些刚才还不慌不忙的百姓,见几十铁骑冲来,顿时吓得尖叫不断,许多人为了不被战马撞飞,只能扑嗵扑嗵地往护城河里跳。
“各位兄弟,临洮是咱们的了,杀!”杨志挥舞着战刀,冲入城内,后续的几百骑兵见前锋得手,立即跟着冲来,蜂拥入城,杨志留一队人马攻打东门上的守军,自己率主力往县衙直杀而去。
大街上一时间鸡飞狗跳,尖叫声,哭喊声、马蹄声,喊杀声响彻全城,临洮县令匆匆跑出县衙查看情况,被杨志撞个正着,直接一刀将其拍倒在地。
紧接着,杨志兵分数路,分取四门,城中几百守军根本不知道有多少敌人来袭,只听杀声满城,民众四散而逃,他们之中有的便开始脱掉盔甲,混入百姓中逃命去了。以至于杨志在城中忙活了许久,前后俘虏的守军不过百余人。
杨志控制住四门之后,立即让人贴出安民告示,除此之外,他还第一时间派人控制了城西的洮河渡。
城中居民见他们纪律严明,没有大肆烧杀掳掠,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以安民告示亮明自己晋军的身份后,杨志立即开仓放粮,招兵买马。
临洮城中汉人占到四成左右,乞伏鲜卑人不到两成,其他的多是羌、氐等成分复杂的胡人,这些杂胡对乞伏鲜卑建立的西秦可谈不上什么忠诚,他们向来是谁强就跟谁。
杨志开仓放粮,一夜之间便招到五百余人,胡人占到了一半,杨志来者不拒,不仅如此,他还敢只留两百人守城,第二天一早直接带着八百骑兵渡过洮河向西杀去,简直是不计后果。
副将李当归劝他道:“大郎,万一城中有人作乱,咱们可是连后路都断了呀。”
杨志那嚣张无比的性格此时显露无遗,只听他不屑地应道:“后路?嘁!等我把河湟杀个天翻地覆,我看城中那几只阿猫阿狗谁敢断我的后路。”
“可是你四叔是让咱们来取临洮的,现在临洮已下,咱们据城而守,挡住敌军才是呀。”
“少废话,我四叔我还不了解?他这次放我出来,就是想看我能整出啥幺蛾子来的,我若不整出个大大的幺蛾子来,岂不辜负了我四叔对我的信任?”
喀?这还真是没法说了,连这腔调都跟他四叔学得有模有样的。
“李当归,你他娘的再废话,就给我滚回去守临洮,你还不明白吗?连临洮防备都这么松懈,这再往西可就没啥像样的城池了,对付逐水草四散游牧的胡人,咱们只要够快,在他们得到消息之前一路杀过去,那还不是砍瓜切菜所向披靡?再说了,只要能狠狠把乞伏炽磐屁股捅开花,让他无法全力去攻打襄武,这就能给我四叔那边减轻不少的压力。兄弟们,你们家里的妻儿老小可都在云岭坞,若是襄武、獂道守不住,秦州很可能会被敌军一举吞下,到那个时候,咱们云岭坞还能落得好去?”
众人这才知道,杨志这般不计后果地杀过去,竟是为了减轻襄武、獂道两城的压力,为了不让秦州落入敌手,那还等什么?杀呀!
就这样,这八百骑成了脱缰的野马,不计后果的向甘南草原杀了过去,最终飞到哪里,恐怕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此时的襄武城,到处是一派紧张而繁忙的景象,贺常带来的一万人马中有四千人被安排进入襄武中守城,其他的被分入对岸的獂道城中,加上这些天在两郡招募的兵马,两城守军合计已多达一万五千人。
但这一万五千人多数是降兵或新兵,杨禹心中还是很不踏实,为了加强城防,他几乎每天连吃睡都是在城头上。
根据探马回报,乞伏昙达的兵马至少有两万,显然这回西秦是下血本了,整个西秦总兵力大概也就五六万,这次不仅给了乞伏昙达两万大军,还派来安东将军乞伏木奕干、前将军乞伏白养来助战,想一举夺取秦州之意已再明显不过。
随着乞伏昙达不断加强进攻力度,杨朗与卫长安后来带去增援的共计几千人马应付得已相当吃力,下午很可能就不得不退回来了,这也就意味着,乞伏昙达两万大军很快便将兵临城下。
一场决定秦州命运的血战,即将到来。
除了杨志带兵的五百人,云岭坞以及旁边的刘家堡、九顷寨、上常坞、魏家堡这些年倾力打造出来的精骑已全部收拢到杨朗麾下。
加上从姚盖一万降兵中挑选出来的几千骑,也交给卫长安,一起加入了阻击西秦大军的行列。
四千对两万,在乞伏昙达步步为营的进攻下,杨朗和卫长安已阻击得相当吃力。
乞伏昙达不愧是西秦第一名将,在首阳城外吃了杨朗一次亏之后,他针对杨朗这的骑兵,制定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应对策略。
比如针对杨家军武器锋利这一特点,乞伏昙达挑选上千勇猛之士,专用狼刀棒等重武器与杨家军拼命,即便你用的百炼精钢打造的宝刀,也难以一刀将巨大的狼牙棒砍断。
针对杨家军方阵,乞伏昙达或是利用不利于方阵展开的地形,或是以游骑远射牵制,然后以数倍的兵力压上,让杨家军陷入无边的人海战中去。
乞伏昙达不急不躁,步步为营,绝不给杨朗他们可趁之机.
杨朗他们无可奈何,只能不断后撤,好在对襄武城周边的坚壁清野工作比杨禹预料的要顺利,这除了附近半数百姓过的是游牧生活,易于迁徙外,另外附近地形沟壑纵横,有些地方看着近,但花半天时间却未必能绕过那些沟壑,对面这样的地形,敌军所能抢掠的半径是极为有限的。
义熙十三年初冬的这个下午,天色灰蒙蒙的,虽然没有下雪,但黄土高原上刮来的寒风直往衣领里灌,让人冷得发抖。
随着阵阵的马蹄声如雷鸣般传来,杨朗与卫长安的两支骑兵,终于还是被迫撤到了襄武城外。
滚滚的黄尘下,那面杨字大旗并没有入城,而是一路向东驰去了。
而卫长安去时几千人马,则由北门退入了襄武城中。
随着这两支阻敌大军撤回,城外负责断流的人马立即将堵住大半的渭水彻底断流。
眼下虽然属于枯水季节,但随着坝体的封口,河流还是很快漫过两岸,等乞伏昙达率两万大军来到时,襄武、獂道城外已是河水四溢,低洼处水已及膝,通往城门的道路水深也已没过脚背。
乞伏昙达见此情形,也只能让两万人马在几里外的台地上先扎营。
在探知是晋军筑坝截流造成水溢两岸之后,乞伏昙达亲自前往察看,一边命人摧毁堤坝,一边鼓舞麾下将士说:“敌军害怕了,才会用这种方法阻止我军攻城,大家先回营养精蓄锐,待地面一干,咱们立即攻城,必能一举破城。”
麾下将士听了乞伏昙达的话,感觉有理,士气反而高涨起来。
天公不作美,并没有如杨禹他们所愿下雨,相反,在秦军摧毁堤坝让河水归道后,在干冷的西北风吹拂下,泥泞的地面比杨禹他们预计的干得还快。
到第二天黄昏,城外的道路已干得不再粘鞋了,也就是说,杨禹他们这一招截流,只拖延了敌军一天时间,而不是原来预计的两天。
而这一天时间,正好被乞伏昙达用来打造攻城器械,基本也没浪费。
第三天天还没亮,远处的敌营已是人声马啸,灯火通明。
天一亮,城外便响起阵阵的号角声,那沉长的呜呜声穿透人的心房,让人胸口发闷。
紧接着,敌军营门大开,敌军潮流般涌出,迅速铺开在城外的大地上,如同巨大的黑云向城池压过来。
城墙上,旌旗猎猎,铁鼓声震,杨禹一身盔甲站在西城门楼上,望着敌人汹涌而来,在两三百步外列阵。
这次乞伏昙达采用围三阙一的方法,同时对南、西、北三门发动进攻,唯阙东门。
城头上的守军虽然已经准备了多日,但还是有不少新兵在这一刻紧张得直咽口水。
敌军列阵完毕,在乞伏昙达一声令下,阵阵的号角声吹响,无数的敌军举着盾牌、扛着云楼,推着冲车,发出浪潮般的呐喊,向城门压过来。
“开城门,放吊桥!”
就在这一刻,杨禹大声下令,西门随即大开,如同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门外的吊桥也跟着落下。
汹涌而来的敌军被这诡异的一幕弄惊诧不已,以至于前面一些人下意识的收住脚步,而后面不明情况的人还在向前冲,两者撞在一起,前阵为之一乱。
负责攻打西门的乞伏能哥也为之一愣,晋军这是要开门投降吗?可是看城头严阵以待的士兵,不像是要投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