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又甜蜜的爱情
所有的适合都是两个人的相互迁就和改变。没有天生合适的两个人,朝着共同的方向努力,就是最好的爱情。
我的愿望一直都是拥有简单的幸福,像普通小夫妻一样,两个人白天在外上班,晚上回家后一起买菜做饭、遛狗散步、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再相拥而眠。然而总是事与愿违,时间一天天过去,我的病越来越严重了。
刚到他家的时候,我还能自己出去买菜,独自逛超市,还能站着切菜、炒菜。可现在病情加重,我也感到自己力不从心,连站起来都很吃力,有时候只能坐在轮椅上。我甚至能感觉到生命正从指尖慢慢地流逝。我很难过,之前孤单一人还无所谓,毕竟对这个世界无牵无挂,可是现在我又怎么能放下丁一舟?在和我成为情侣之后,他发疯一般给我想办法治病,几乎花光了他的积蓄,可是我的病仍不见起色。
因为从小就看到妈妈饱受病痛的折磨,我知道这个病是治不好的,一直都在劝他。而他听不进去,坚持说我这病一定治得好。通过查阅各种资料,再加上看到的其他患有小脑共济失调症的人的现实情况,最后他也渐渐明白了这一切的努力似乎是螳臂当车,治病所花费的钱也不过是杯水车薪,也接受了我的病情在不断恶化的事实。于是我们便开始学着放下一些东西,不再想着我的病,过好当下的日子便好。
生活很残酷,我们必须认清现实。我们决定改变原有的生活方式。他通过朋友的关系帮我找到一份英语老师的工作。为了可以与我上下班时间同步,他辞掉做了十年的高薪工作,改做业务员。这样,时间上会比较自由,同时,也方便接我上下班和照顾我。这样一来,工资骤减,月收入一下子从七八千变成了一两千。
其实他辞去工作我是极力反对的,这一举动也遭到了他家人朋友的反对。怎么会有人傻到放弃稳定又高薪的工作,而且还跟一个身患绝症的女人在一起?简直是无法理喻。
丁一舟也是倔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性格,而且他是风风火火说干就干的性子,速度快到让人连劝他都来不及。
他的妈妈是很反对我和他在一起的,因为我们俩“门不当户不对”。可是丁一舟很坚决,说什么都要和我在一起。
其实我也挺难过的,我完全能够理解他妈妈的做法,毕竟没有谁的母亲希望自己的儿子和一个残疾人在一起。
我劝丁一舟,要不我们还是分手吧。他什么都听不进去,说不会抛下我。我虽然愧疚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但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不是吗?
丁一舟的妈妈又来劝说他和我分手了。为了阻止我们在一起,丁一舟的妈妈甚至说要和他断绝母子关系。我一下子慌了,但是丁一舟那副无所谓的样子,真的蛮执拗的。
他问我怕不怕跟着他过苦日子,我安慰他说:“连死都不怕的人,又怎么会怕苦?”他紧紧握住我的手,仿佛是在诉说要和我同甘共苦的决心。
那天,我们三个人的态度都很坚决,场面一度陷入尴尬。为了能够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我还是决定和丁妈妈好好聊一聊。当天晚上,我让丁一舟别偷听,这是我们婆媳之间的小秘密。他妈妈其实并不是那种死板的人,只是无法接受我像个累赘一样依赖着丁一舟。
我向她表示,我不是个累赘,自己能完成的事情都不会让丁一舟帮忙。即使他现在要和我分手,我自己独立生活,也能活得好好的。见我这么说,丁妈妈的态度也缓和了,她说:“我只是希望他生活美满,不要这么辛苦,既然他的本意是这样,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开始讲起自己的病,在没有发病前是可以正常行动的,发病后肌肉渐渐萎缩,也从没想过要依赖丁一舟,只是爱情如此,我们在一起其实是快乐的。
后来丁妈妈还和我聊了很多,从她口中我也了解了很多丁一舟不为人知的秘密。那天晚上过后,丁妈妈和我们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也不再提反对我们在一起的事了。丁一舟说:“老婆,真的佩服你,是怎么说服我妈的?太厉害了。”我神秘一笑:“这是不能说的秘密。”
凡事都有两面性,虽然他换了工作,更方便照顾我了,但接踵而来的问题更多。
高额的房贷我们开始还不上了,所以不得不搬到乡下去住。而他之前的房子则以租养贷。
最后连我们的交通工具都换成了最原始的自行车,生活质量直线下降,我开始后悔我们的决定,我甚至开始怀疑他放弃那么多都要和我在一起的意义。原本他有着更好的工作,他可以有个健康的伴侣,可以有美满的家庭,也比现在富裕得多。可是为了我,他把这些都放弃了,我更愧疚了,我真的成了他的累赘。而他却毫不在乎,还安慰我说比起物质,我更珍贵。
难道真的有人会什么都不图,拼命地对你好吗?我认为除了父母好像没有人可以做到如此,可丁一舟颠覆了我的认知,原来真的有人和我毫无血缘关系却无条件对我好。我把这称为血浓于水的爱情,我们不是亲人,却也胜似亲人。
之后,我们开启了每天长达十公里的骑行。有一段路,我至今还记得。那段路不长,由于正在维修,一到下雨天就积有没过小腿的水,如果不下雨,那条路就会被灰尘笼罩。每次走过那段路,我们都会像两个泥娃娃一样,可以从身上抖出一斤的泥。晚上也没有路灯,黑暗中我们借着微弱的手电筒的光走过那段路。有时候路上会有小石子,丁一舟看不清,自行车的颠簸把我们震得屁股生疼。但是我们并没有因此苦恼,而是在吃了一嘴灰之后还互相嘲笑对方谁更像泥人,幼稚得像两个小孩。时光仿佛倒流至十几年前,回到小学时期,那时丁一舟也常和我斗嘴。
虽说日子过得艰苦些,但我们的感情并没有被生活的一地鸡毛所冲淡,反而与日俱增。我们不仅是情侣,更像相互搀扶的亲人。
有一天,我们两个都休假,我正在家里做一些我力所能及的家务,他忽然像发现UFO一样在屋外叫我:“老婆!老婆!你快出来看!”
我被他吓了一跳,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以最快的速度,扶着轮椅冲了出去。我看到他在夕阳下冲我得意地笑,夕阳的余晖把他的笑容染成了金黄色,他那流着汗、湿漉漉、黝黑的皮肤在阳光的映照下,更加好看了。
我正疑惑着,他忽然把自行车往后推,推到我方便看到的地方,开始得意扬扬地介绍起他的“大作”。原来是他对自行车进行了大改造,给自行车的后座加上了软座包。
我们小时候都坐过父母自行车的后架,中间镂空会硌屁股,很难受。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能坐上这样升级版的自行车后座,想必他是觉得自行车的颠簸会把我震得不舒服才加了个软座包,他还很细心地在自行车后座的两边加了脚踏,为了让我更好地保持平衡。
在自行车的车头,他还加装了手电架和手机架。手电当然是用来走夜路照明的,因为我有时候上课要到晚上。手机架的作用就是可以用手机导航,虽然是在我们的家乡,但是有些小路多年都不曾走过,总会有些陌生。我们有一次还因为抄小路走,竟然迷路了。
那天我很晚才下班,丁一舟照常来接我。为了快一点到家,丁一舟决定抄小道走近路,还打包票说这段小路他小时候经常走,一定不会出错。可是我们兜兜转转绕了半天,路旁的景色越来越陌生,我心慌了,赶紧提醒丁一舟:“怎么好像越走越远了?”他也觉得不对劲,连忙停下来。
他拿出手机想看导航,可当时网络并不是很发达,像这种乡间有些地方手机信号很差,地图也打不开,我们只得原路返回,走了大约十分钟才终于有了信号。后来是我坐在后面拿着手机“指挥”丁一舟,才安全回到了家。后来丁一舟还笑着说:“差点就到山里当野人去咯。”
丁一舟还在自行车的两旁加上了射灯,随着车轮的转动,就像是演唱会的激光灯一样闪耀,他说希望我们一路有这灯光伴随,能越走越精彩。他车上的灯在黄昏下一闪一闪,仿佛在告诉我这个男人会像父亲那样宠着我。
我笑着听他兴致勃勃地介绍“大作”。认真的男人是最有魅力的,他在我心中熠熠生辉,我觉得他是全世界最厉害的人,虽然他只是改造了一辆自行车。
在和我相关的事情上,他把注重细节的特质发挥得淋漓尽致,生怕我有一丁点儿不舒服。我自然是满满地感动,被丁一舟的爱包围住的我,像个公主。而他则像披荆斩棘的护卫,让我有所依靠。
我想,他应该是我生命中的贵人。如果我的病是我的不幸,那丁一舟就是我的幸。即使上帝给了我病痛,也没忘记眷顾我,派了丁一舟来照顾我。
日子虽然艰苦,但却充满了快乐。有一次,他接我下班,刚到学校门口就开始下雨。雨时大时小,我们等了一会儿,突然不知哪来的勇气,很有默契地同时说道:“不等了!”要等雨停,不知要多久,与其焦虑地等,不如直接冲出去。
于是,我们俩像小时候不爱撑伞的孩子一样冲到了路上。刚开始是小雨,我还有点儿失望,难得任性一回,这雨还不够尽兴。可是,当我们走到半路,雨下大了,噼里啪啦一顿砸下来,我们都被淋成了落汤鸡。雨打湿了眼睛,根本张不开。迫于无奈,只得在一间小房子的屋檐下躲雨。此时的他在我眼中多有男子汉的英雄气概啊!雨水顺着他的头发一滴滴落下来,旁边路灯的光透过他的湿发,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虽然逆着光,我还是看出了他脸上的疲惫。
他一边兼顾工作还要一边照顾我,确实很不容易。我突然很心疼他,他不过和我一样的年纪,却要承受这么重的负担。
雨水淋湿了衣服,紧贴在身上有些冷,我打了个冷战。他弯下腰来握住我的手,滚烫的暖流一下子就传入我的手心,感觉也没那么冷了。
他看着我,忽然感慨道:“贫贱夫妻百事哀啊。”
我笑他,说:“至少,现在我们还有对方啊。”
他低着头没再说话。我们陷入了沉默。唯有雨声还在滴滴答答地响。
我们静静地等着雨变小,谁也没有打破这沉默。但是我们心意相通,即便遇到再大的困难也要一起走过,这才是同甘共苦,才是我们选择在一起的意义。
虽然我们家里唯一像样的家具是个衣柜,唯一的大型电器是电饭锅,日子过得艰苦,但这段时光仍然是我们最开心的日子。这些细碎的小事是我们生活在一起时温馨的回忆,这些回忆甜蜜且真实,每次回想到这些小事,我都会露出欣慰的笑容。
我时常在想,人生何必如初见,但求相看两不厌。时间若是能暂停就好了,这些细微的美好就会一直封存于此。
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教小朋友英语课,发音是件很严谨的事,而我的发音随着病情的恶化,越来越不标准了,所以,我被辞退了。我真的很懊恼,现在连分担丁一舟压力的工作都没了,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我又开始了居家的生活状态,连有些家务都做不了。而他却更累了,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来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更可怕的是,我的身体因病重慢慢丧失了活动能力,我只能躺着或者是坐在轮椅上,想站起来需要费很大的力气,以前还能稍微干点家务,现在却什么事儿都做不了,活得像个废物,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丁一舟奔波操劳。
这样的日子很煎熬,我每一天都过得很压抑窒息,睁眼是地狱,闭眼是噩梦。我看不到未来和希望,也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该如何过下去。
多想在我身上有奇迹发生,如果这只是我的一场梦该多好,醒来我就能够像正常人一样站起来,能走能跳,行动自如,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动弹不得。独自在家的日子很无聊,没有人陪着说话,我听着窗外的鸟儿在叫,向往着家以外的世界。
丁一舟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时常安慰我不要杞人忧天,虽然日子难熬了些,不是还有他和阿宝陪着我吗?如果想出去就等到晚上他下班回来,带着我出去散散心。心态好比什么都重要,更何况现在还活着,至少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
听他这么说,我宽慰许多。每天在家的日子就是和阿宝说说话,盼着他下班。
世间万物变迁,自古福祸相依。在我们都以为命运的壁垒牢不可破,生活会一直这样绝望下去的时候,突然出现了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