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银子
“秀娘，你好点没，你别听王氏那个泼妇胡说八道，你养好身子要紧，不为别人为你儿子也不能撒手，我没了一个儿子，再失去一个儿媳妇，你干脆带我一起走吧。”
婆婆崩溃的痛哭，一夜之间两鬓多了许多白发，整个人老了十岁不止。
“爷爷，娘，你们放心，我已经死过一回了，不会再做傻事了，我会坚强的。”
秀娘泪眼朦胧的望着他们保证。
哀伤又平静的眼神也契合了她现在的处境和身份。
“好，好孩子，娘疼你，以后你就是我亲闺女，咱婆媳两个在一处都十年了，有我在没人敢亏待你们母子半分。。”
婆婆上前一步拉着她的手呜咽的哭泣。
“娘，弟妹想通了，你们可不能再哭了，弟妹身体还弱着。弟妹，对不起，我真没有答应我大嫂借钱给她，是她看见二弟同窗带回来的金子动了心思，一个劲在我耳边嘀咕，我真没答应她，但凡我敢动这个心思，当家的都得打死我，我都不是个东西了……”
大嫂手足无措的搓着衣角道歉，眼圈红红的，脸色尴尬又委屈。
秀娘忍住呕吐的感觉，勉强朝她笑笑，“大嫂，我知道你是啥样人，咱们妯娌在一起都十年了，我还能不知道你么，你呀就是嘴笨，让人占便宜了。”
说到这喘口气，“大嫂，靖哥都这么大了，以后你依靠的是大哥和儿子，不是娘家了，他们对你好不好不必在意，你以后也是要葬在李家祖坟的，很不必看你娘家嫂子脸色。”
“弟妹，对不起，你伤这么重，我还给你捣乱，我对不起你！”
大嫂被安慰，反而忍不住哭了起来。
秀娘松口气，这一看就是个老实憨厚的长媳，没啥心眼，嘴笨人实在。
她一抬头目光扫到门口，两个半大男孩怯生生的站在那，一高一矮，半人高的男孩看上去有七八岁，小的个头矮只有三四岁的样子。
周允推了一下外甥，“去看看你娘。”
“娘。”
两个男孩站在床前看着母亲，眼里含着泪，哽咽的呼唤。
“儿啊，娘对不住你们……”
“娘，不要死，不要丢下我们……”
两个孩子许是压抑的太久，短时间内失去了父亲，又眼睁睁看着母亲撞棺，此时情绪已经彻底崩溃，扯着嗓子嚎嚎大哭。
秀娘看着他们想起了自己的孩子，眼神不自觉的变得柔软，眼泪控制不住的滚落。
罢了，过去的都过去了，往昔不可追忆，活好现在的每一天才是正理，就冲这两个懂事的孩子，也值得自己留下。
“秀儿，为了孩子，你打起精神来，就是女婿看到你这样，也要生气的。”
周大娘在一旁劝慰着。
“娘，我记下了，我不会再自杀了，您信我。”
“嗳嗳！这才是我的好闺女，我晓得你心里苦，可人生哪有不苦的，想想你两个儿子，福气在后头呢，天塌了还有我和你爹你两个兄弟给你撑腰。”
周大娘用粗糙的手摸着女儿的脸，伤心又担忧的望着她，满满的爱女之心。
“您放心，我都死过一回了，阎王不收我，我会振作起来，才对得起老天爷给我的第二次生命。”
秀娘幽幽地叹口气。
见她终于不再有死志，全家老小长嘘一口气，心里放下一块巨石。
“太好了，弟妹想通了，我去做饭，清儿给我烧火，你二婶还要喝药。”
大嫂一拍大腿，赶紧扭脸去厨房，一叠声喊女儿帮忙。
秀娘望着如此团结关切自己的家人，似乎找到了久违的温暖，也许这是老天给她第二次品尝人间温暖的机会，该好好把握才对。
不用再勾心斗角，不用再疲于奔命，不用算计人心，真好。
两个孩子一直守着母亲不肯离开，老娘拉着她的手叹息。
“傻孩子，你爷爷和公婆为了救你，一家子凑钱，你要吊命，你大哥大嫂把私房钱全拿出来给你买了一颗人参还有其他的药，这几天大家伙都急坏了，你可不能再有轻生的念头了。”
“娘，我让你操心了。”
“说什么傻话，当娘的哪有不为儿女操心的，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老太太怀里抱着外孙，摸索着孩子的头，望着女儿一脸心疼担忧，这以后要做寡妇了，寡妇不易呀。
大嫂端了药和粥来。
“弟妹，先吃点粥垫垫肚子再喝药。”
“好，大嫂谢谢你。”
秀娘感激的道谢，看这一家子条件也就将将凑活能读书而已，并不算太富裕。
“谢啥，弟妹，你放宽心，家里有我们，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大嫂一脸温柔的劝着。
秀娘微笑点头，小口抿着热粥。
吃了一碗粥，肚里有了食才算舒坦许多，歇了一会才把药喝了。
“你歇着，群哥，你俩跟我走，让你娘休息。”
大嫂招呼俩孩子，爷爷见秀娘喝了药才放心了，准备离开。
“爷爷您等一下。”
秀娘想起了刚才王氏喊叫的那笔钱了，家里人没要她钱，都给她自己收着。
从床头抽屉里拿出一个帕子，打开里面是两块金元宝，捧在手里递给老人。
“爷爷，您拿去把药费还了，王嫂子一闹反而提醒我了，不少人都看见相公托人带钱回来，瞒不住人，我想把钱交给您老处置。”
她也不能眼看着一家老小为了救她把钱都花光了，自己有钱却眼看着一家子陷入困境却置之不理，而且当日送钱的人来他家，很多人都在，都知道她有钱，头七都没过，这王氏就来打秋风，相信其他人也有这个心思。
钱多了，恐生祸事。
“秀娘，你拿钱出来做什么，家里没欠人银子，刚好够用，你别担心药费的事，咱供得起。”
奶奶一身蓝色平布衣裳，整洁干净，头发梳得一丝不乱。
望着她的神情坚定平静，老苍的面容却充满了力量。
“奶奶，这钱本来就是给家里的，不是给我一个人的，另外我心里还有个想法，想和诸位长辈说一说。”
“你说，咱家一向你最有主意，能把的住舵，你说我听着。”
老太太对秀娘十分信任，皆因她娘家都是读书人，娘家宗族是比李家还要兴旺的大宗族，宗族当官的人就有数十人。
“王嫂子提醒我了，财不露白，这么多人知道我们有钱，时日长了恐生祸端。”
“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
爷爷沉声开口，刚才王氏闹腾，他一直黑着脸，自己是长辈，碍于长孙媳妇的脸面，不然早翻脸了。
那女人说话那么难听，什么叫没爹娘是孤儿了，我李家爷们也没死光吧，真是个丧门星。
“相公不在了，以后两个孩子还得爷爷和长辈们教导，这些年几个孩子和相公小叔子读书，花钱的事都是大哥大嫂在前头操心受累，牺牲了很多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现在有了钱我想是不是给咱家添点土地或者买个铺子什么的，以后也是长久营生。”
“弟妹这钱我不能要，你放心，两个侄儿是我李家根苗，平哥是我亲弟弟，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侄儿，有我一口吃的就有孩子们的。”
门外的壮汉当先就开口了，眼圈红红的，想起死去的弟弟忍不住悲痛。
“大哥，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我一个孀居之人，教不了孩子，他们还需要长辈教导。钱是给家里的，小叔子读书很有天赋，咱家能出个官身可是光耀门楣的大事，这事您不能推辞我。”
“先听你弟妹说完。”
爷爷半睁着眼说。
“我心里想着，钱多留在手里是祸事，不如趁机置办点产业，多买几亩地给族学捐赠一些祠田，几个孩子和小叔子都在族学读书，以后用族人的地方多着，或者修祠堂也可以，爷爷您看呢。”
“你是想把钱花在正地方，钱花哪一算账就明了，瞒不住人，这样也防止别人得红眼病，老大，你意下如何？”
“爹，我听您的，我认为秀娘说的在理，与其遭人日夜惦记不如惠及族学，这样一来以后族亲也不嫉恨咱家，还能感激咱家，孩子们都能得着实惠，挺周到了。”
“秀娘眼光长远，就听她的。你们父子去把药费结了，顺便去问问有没有合适的土地和铺子，若有合适的铺子也可以，土地一定要买好的。”
“行，爷爷，那我去问，都花了？”
“祠田还是很要紧的，能多买就多买，这以后也是族学的根基，先去打听一嘴，良田不好碰，咱爷几个商量一回。”
看得出老爷子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说妥了立刻就办。
转过身看着秀娘，“秀娘，钱花了可就没了，你不后悔？”
爷爷脸色严肃的望着秀娘。
“爷爷，我不后悔，群哥和淳哥太小了，凭我一己之力供不起两个读书人，这些金子花不了一辈子，给族学捐一点，也算我替相公为宗族出力了……”
秀娘仰起头用手盖住脸，强忍住眼泪。
“好孩子，你安心修养，我还没死呢轮不到别人欺负我李家人。”
“爷爷，捐赠的一定要写文书，免得后来人不记得。”
“放心。”
爷爷用力点头。
“秀儿，你好好歇着，外头的事有爷们在，养好身体比啥都要紧。”
婆婆也关切的给她盖上被子。
“娘，我给您添累赘了。”
“傻孩子，咱婆媳都相处十年了，你说这话干啥，你不好起来要有人欺负你儿子可咋办？”
婆婆故意这么说也是给她求生的勇气。
“您放心，等我身体好了，咱家能起来，我们还要盖个大院子，给靖哥娶媳妇，相公跟我保证的。”
秀娘又一次提起了夫君，也是担心他们看出不一样来。
“好，咱家都听你的，数你主意大。”
婆婆含着眼泪看着秀娘迷瞪要睡了，才跟亲家母一起出来。
关上门，婆婆掉了眼泪，屈膝赔礼，“亲家母，我对不住你……”
“别这么说，谁能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我不求别的只求李家好好待我女儿和外孙。”
“你放心，只要我和他爹还活着，就不容别人欺负他们母子。”
婆婆咬着牙保证，眼里全是泪水。
我儿子没了，再也不回来了，尸骨无存呐！
老二的尸骨被水冲走了，据说是被土匪砍伤后掉进江里，尸骨根本找不回来，这也是农妇秀娘撞棺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