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狭路相逢
周一早上上班时间一到，吕智强的秘书通知总监以上人员和营采部所有人一起到会议室参加新VP见面会，平时开会大家都是找最后一排坐，凌随心和销售部搭档米兰因为到的早，所以抢到了最佳位置，离老大的位置最远，也就是离门口最近，所以她们是这个会议室里最早看到新总裁的人，门被推开后吕智强先出现在那里，跟在他身后的是个年轻男人，剪着精干的短发，刘海遮着半边额头，着深紫色西装和灰色衬衫，没有戴领带，这样的搭配既显得高档，又很时尚。
米兰附在凌随心的耳边说：“这个不会就是我们的新VP吧，长的好帅啊，以后上班有动力了。”
米兰原以为会被凌随心调侃一句，没想到凌随心一点笑容都没有，反而是满脸的惊惶。
“随心，你怎么了，像见到鬼一样？”
凌随心已经说不出话，只微微摇了摇头。
这让米兰更奇怪了，压低声音问：“难道你有帅哥恐惧症？”
其实在古琪店时她没有好好看过他的脸，因为那时候她处在恐惧中，但毕竟是一次终身难忘的谈话，所以她还是可以一眼认出他，她并没有什么心情去关心他的外貌，只是想着曾极力想绕开，最后却还是绕了回来，这一次她是逃不了的，因为这里是正东，不是PMS，是她心仪的公司，她好不容易进来了，就不会轻易离开。心中警铃大作，她和他有着旧怨新仇，未来的日子是一场可以预计的对决。
吕智强和蓝绍泽并排站在最前方，见下面的议论声已停止，微笑着说：“今天开这个会是要宣布一个人事任命，蓝绍泽先生将是新任营采部VP，蓝总是一个在零售行业很资深，也很专业的管理人才，希望营采部门在他的带领下创造出更好的业绩。我就说这些，现在欢迎你们的新VP讲话。”
吕智强站到一旁，将主角位置让给了蓝绍泽，蓝绍泽先做了一段自我介绍，主要关于之前的简历，蓝绍泽说完后，吕智强为活跃气氛，问道：“你们是不是没想到新上司这么帅？”大家哄堂大笑，不知谁说了句：“是啊，好帅啊。”这下会议室里更加热闹，米兰碰了碰凌随心，低声说：“你怎么不笑？要知道老板说的笑话，哪怕不好笑，也要像他们这样大声地笑，记着点。”
凌随心没有心思回答她，事实上连她在说什么都没听见，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道从何想起，而吕智强的一句话让她顿时由混乱升级为慌乱。
“新上司你们已经都认识了，现在该让他认识一下你们了，每个人都做下自我介绍，桑竹，从你开始吧。”
桑竹是市场公关部VP，进公司才三年就升到VP位置，传言是因为她和吕智强有不一般的关系，暗地里大家都叫桑竹是正东一姐，还有的叫她老板娘。
大家发现行事一向很张扬的桑竹竟然有些怯场，说话时语速很快而且很简短，像是急着要结束这个环节，完全不符合她的性格，米兰再次在凌随心耳边总结了一句：“新VP魅力无穷，连女神都受到震动。”
吕智强可能也觉得桑竹说的太简单，于是为她补充了两句，说桑竹负责的市场部和营采部在工作上有很多合作，平时需要多加沟通，等一下会议结束后让桑竹先将蓝绍泽的前任没有处理的紧急事情和蓝绍泽做下讲解，蓝绍泽很有风度地微微欠了欠身，面向着桑竹说：“那麻烦你了。”
桑竹笑的有些慌乱。“应该的，我整理一下资料后就去你办公室。”蓝绍泽依然礼貌地回答：“好的，谢谢。”
眼看着快轮到自己，凌随心的脑子终于开始启动，离上次见到蓝绍泽已经快三个月，那时她穿着生鲜的员工服，留着短发，进了写字楼工作后她开始注意外表，在淘宝买了几套廉价的正装，现在她正穿着新买的裙子，头发也比那时候要长很多，还听从米兰的建议，用剪刀剪了个齐眉的刘海。她祈祷那短短几分钟的见面，不会让他对自己的容貌印象太过深刻，从小到大她还是第一次为生就一张路人脸觉得庆幸。
她快速地查看了一下地形，她的位置离他最远，右侧还隔着一排的人，她悄悄将椅子往后移了一个指甲的距离，将头发向前捋了一下，遮住靠近蓝绍泽位置的那半边脸。
“先过了这关再说。他是VP，以后工作上的事基本只会总监说，和我这种小采购经理面对面说话的机会不多，多躲着他点就行，不怕，镇定。”
她呼出一口气，时间上掌握的正好，那时米兰刚刚说完，她低着头很快地报出名字和职位，怕他对“凌随心”这个名字还有印象，所以报的是英文名字。
等后面的人开始说话后，她才大着胆子向前方偷瞄了一眼，见蓝绍泽正看着说话的人，脸上未见任何异样，心想应该是过关了。
简短的迎新会很快结束，凌随心第一个走出会议室，当然别人只会以为那是她离出口处最近的缘故。
吕智强和蓝绍泽一起进了总裁室，吕智强又将公司概况和年度累计绩效详细地向他介绍了一下。谈完工作吕智强问：“那次吃饭的时候你不是说不会考虑我的建议吗，是什么让你改变主意的？”
“没有什么，我是被逼辞职的，不来找你我也会找其他公司。”
吕智强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呵呵笑了两声。
“看你这样很有些幸灾乐祸啊。”蓝绍泽被碎发挡住的眉间出现一些皱褶，这次的跳槽非他所愿，而在违背自己心意的状态下做出的任何决定都是一种屈从，这让他有失败感，这种感觉已经五年没有出现过了，五年前当他从那种感觉里走出来的时候曾经发誓这辈子都不会让自己再这样失败一次，幸好这一次和五年前不同，他还有很多选择。
“被你看出来了，那我也就不谦虚了。”吕智强心情很好，大笑了两声。
“之前我就告诉过你很希望你跳槽来正东，算是老天帮我的忙。不过我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愿意告诉我吗？”
蓝绍泽对于吕智强说到“老天”这种词觉得有些意外，他很了解这个前辈和上司，从来都不是一个相信天意的人，他相信的是人定胜天。他以这次辞职的背景为耻，但并不想隐瞒吕智强，整个PMS很快都会知道，想瞒也瞒不住。
“我们见面后没过几天，墨寒就找我谈话，说香港那边给了他很大压力，古琪店熟食课的事必须要有人出来承担责任，事情这么大，找职位低的当替罪羊显然不行，只能让我承担，要把我调到外地一个绩效很差的小区去当区长，年薪降百分之六十。我当场就提出辞职，他挽留了我一阵，说两年后就会把我调回来，我说不想浪费两年时间。辞职后想起你那天找我的事情，觉得你像先知。”
吕智强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看来我可以去给人算命了。”
凌随心真的很佩服米兰，只半天功夫已收集到那么多蓝绍泽的资料，拉着她献宝一样一桩桩地拿出来说，直到申天一走过来才收起话题，装出正在和凌随心讨论工作的样子，凌随心捂着嘴笑，但申天一一说话，她再笑不出来。
“蓝总要采购经理挨个进他办公室谈话，从我们家电百货部开始，凌随心，你就第一个吧。”
身旁的米兰明显感觉到凌随心的身体剧烈的一震，转头看她时，见她冷汗都出来了，她忍不住笑她：“你胆子也太小了吧，听说PMS的高管都有这个习惯，到了新部门就会把下属一个个叫到办公室聊两句，主要是为了尽快熟悉他们，没事的，放马过去吧。”
她机械地“哎”了一声，站起来步履艰难地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又折回到米兰身旁，拿下她的近视眼镜戴在自己鼻梁上。米兰奇怪地说：“你要这眼镜干吗，多丑啊，我是因为眼睛发炎才找出来戴的。”
“我觉得很好看，谢啦。”
“你什么审美观啊？”
她没心情和她开玩笑，也不敢再拖延时间，走到蓝绍泽办公室门口，在那个位置足足停顿了一分钟，知道这关是躲不过的，只能听天由命了，这才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蓝绍泽在里面低低地说了声：“请进。”隔着玻璃门听他的声音，觉得很有磁性，也很和善，稍稍定了定神，知道已经躲不过去，用满是汗水的手掌推开了那扇门。
蓝绍泽看到她，又露出在会议室里见过的那种和煦的笑容，指着桌子前面的黑色椅子说：“请坐。”这让她马上想到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也是隔着一张办公桌面对面地坐着，见蓝绍泽正看着自己，忙低下头快速在他面前坐下。
“不用紧张，刚刚你们这么多人，每人说一句，我也没记住什么，所以才想着让你们一个个地进来让我多了解你们一下，你重新做个自我介绍吧。”
这句话让凌随心看到了希望，刚才的那次见面他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只要第一次没有露馅，后面露馅的可能性就越来越小，她给自己鼓了下气，依然低着头，但镇定了很多。
“我叫蜜雪儿，是家电百货部的采购经理，刚进公司三个月，这是我大学毕业后的第二份工作，之前在梅花超市做过门店的主管。”她刻意隐瞒了PMS古琪店的工作经历。
凌随心听到他轻轻“嗯”了一声后，再没说话，微微抬起眼帘，一望便看到蓝绍泽正紧紧盯着她的脸，这让她全身一震。
蓝绍泽的嘴角微微上翘，隐隐像是笑意由眼睛延伸到白皙的脸上，她终于明白为什么PMS里的人说蓝绍泽笑的时候比不笑更可怕。很奇怪米兰说他帅，以前PMS里的同事也都说他帅，而她只觉得他面目可憎。
“你看上去很怕我，我有这么可怕吗？”
“不是，是我胆小，见到大老板都会紧张。”
“不用紧张，我只是想了解一下采购队伍的真实素质。这样吧，我问几个工作上的问题，你稳定一下情绪，好好回答。”
“好的。”
蓝绍泽沉吟了一下，然后慢慢地说：“背一下家电部门的商品组织表。”
凌随心愣愣地看着他。
“怎么，不会背吗？”
“这么长的组织表怎么可能全部背出来呢。”
“如果连自己部门的组织表都背不下来，你怎么有资格当这个部门的采购经理，连助理都不够格。”
也许是因为他的口气太像那次谈话时的样子，她下意识地就去看他的脸，只是一瞬，她已从他脸上读懂了一切，慢慢摘下那个累赘的黑边眼镜。
“你在会议室里已经认出我了对不对？”
他再次牵动嘴角，但已没有一丝笑意，他像是千年沉寂的冰山，突然出现在这个办公室里，这里已经被他变成了北极。“凌随心，我没叫错吧？你应该庆幸我晚来了一个星期，我查看了你的人事资料，上个星期刚转正，否则上一次见面时的悲剧就得重演。”他答非所问，但字字都似重锤，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你准备怎么样？”她想用狠一点的口气说这句话，无奈被认出的事实让她受了惊，没有能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武装好自己，不仅语气，整个人的样子都显得很无助。
他似乎很享受她这种样子，用三个手指转动着一支黑色万宝龙笔，这个游戏他玩了很久后才回答她的话：“家电采购经理的指标太低了，这么轻松就能拿奖金，才会养成你这种好吃懒做的习惯，这个月指标增加百分之二十，外加一张警告单，去人事部签字吧。”
正东给采购经理的月薪和其他电商一样，分成基本工资和奖金两部分，基本工资只有四五千，高收入都来自奖金，奖金按销售额、毛利、库存金额和库存周转天数四个指标的达成情况结算。家电这个月的指标不高，应该能完成，现在增加了百分之二十，那基本没希望了。完不成指标奖金就会打折，而蓝绍泽除了提高指标外还开了警告单，按照正东员工手册的规定，当月有警告单的，无论是否达标，奖金都会全部扣除，一年内三张警告单人事部有权做辞退处理。
她明白这就是他对那个问题的回答，她刚才问：“你准备怎么样？”
她站起来向门外冲去，差点撞到站在门口的桑竹的身上。
桑竹已经在外面等了一会了，见凌随心出来后里面没有人，便站在门口问：“你现在有空吗？”
“有空。”他放下笔，看着她在面前坐下。
“凌随心怎么了，眼圈红红的，像要哭出来一样。”
“没什么，刚刚问了她几个专业问题，没答上来，说了她几句重话。”
“哦，”桑竹将手上一叠白纸放在蓝绍泽的面前。“这是我整理的一些工作上的资料，因为你的邮箱还没开通，就打印了一份，你先看下，有问题我们再讨论。”
“谢谢，看完我找你。”
桑竹点点头，站起来往外走，手放在门把手上，犹豫了一下，又回过身来。蓝绍泽从资料上抬起头，淡淡地笑着问：“还有别的事吗？”
“有，我还忘记说一件事。”
“什么事？”
她看了他一会，眼睛里有东西闪烁，他耐心地等待着。
“绍泽，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