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从十点开始的一天（3）

于是荆鲤飞快收拾好晚上要用的作业，就狠狠地甩上了家门。在空调房待久了，他觉得室外真是热到了不真实的地步，天穹亮得发白，猛烈而刺眼的阳光逼得他不敢多抬头看一眼，只能向太阳低头，对大地俯首。

其实荆蓟住的旧式小区和他家之间就只隔了一条二车道马路及那所他与荆蓟都读过的小学。当年从荆蓟住的小区搬家到现在住的小区，一趟趟走的也是今天他去荆蓟家的路线，只是方向完全相反罢了。

以前在他眼里，搬家的画面就必须是一辆卡车装满了所有被绳子捆得结结实实的家当，家人还要和家当一起挤在货仓里，卡车发动后坐在货仓里的人都默不作声，只有小孩子还朝后趴在横挡板上，目送着飞快向后退去且再也不会回去的老家。这副想象出来的背井离乡画面甚至能使他眼眶潮湿。

结果轮到自己家搬家就只是搬到马路对面，连卡车都不需要，让棒棒（用扁担肩挑背扛重物的流动搬运工）把家电家具搬过去后，一家人不厌其烦地搬着纸箱子甚至剩饭剩菜来来回回地过马路就行了。当时他还嫌这样搬家太简单了，没有满足他心目中搬家的画面感，也嫌搬家搬得太近，没能给他以背井离乡和前路未卜的淡淡哀愁。

你呀那时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居然不知道自己根本承受不了与荆蓟这位知己分离的愁。你得好好庆幸自己现在能与荆蓟比邻而居，在暑假还可以常常拜访她，等读了大学你十有八九是要和她“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了。这么想着荆鲤就走到了曾经熟悉的青石阶梯下，拾级而上是一个空坝子，坝子连着一条水泥路，向左走到路尽头最后一棵黄葛树下，旁边就是他过去住过，而荆蓟仍在住着的老楼房了。

但现在到荆蓟家只有沥青路可走，原先那嵌着许多小鹅卵石，晴天灰尘仆仆，雨天遍地水坑的水泥路面早已被掩埋在整洁又单调的黑色沥青混凝土和规整的白色路面标线之下了。只有旧楼房还是那副外墙剥落的老样，且随着时间流逝而愈发斑驳，宛如一张张生满老年斑的脸。而楼下的一棵棵黄葛树枝干虬劲，且老而弥青，与建成才三十多年却尽显老朽之态的楼房形成鲜明对比。

荆鲤走进最后一棵黄葛树下的楼门。楼道逼仄低矮，楼梯磨损发黑，本来在室外还耀武扬威的阳光也只是无精打采地穿过砖头砌成的镂空窗，让楼道显得没那么阴森。这些旧楼房都没有电梯，而荆蓟家住6楼，他根本不介意爬楼梯，只是垃圾的酸臭味闻着实在令他心烦。终于看到一个门边没有垃圾袋的，他扫了一眼墙上印着的“6”，正欲用拳头“敲”门，犹豫片刻，还是把手腕转了一下，用四指指关节轻叩响了荆蓟家的门。上次他用拳头敲门，结果被楼下退休老人责怪你这是要捶门拆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