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从十点开始的一天（13）

其次是要在被知识或者题目弄得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的时候还要装作正在奋力思考，并即将茅塞顿开醍醐灌顶的样子。在以前被父母辅导作业的时候，经常只是因为他在一道题上被卡住了，便招来父母的大呼小叫乃至暴怒拍桌，天晓得怎么他们一辅导起作业来就成了驾校的暴脾气教练？在学校也是这样，老师会因为学生一时理解不了一道题目而突然破口大骂，就好像难的不是题目，而是学生似的。他也很早就发觉，当他遇上难题时，首先感受到的并不是是题目的难，而是难上加难的身后盯着他解题的人所带来的如芒在背和窒息感，毕竟难题本身可不会因为解不开它，而从纸上跳起来嘲笑和叫骂他一顿。

渐渐地，当意识到一道题无法马上解开的时候，他的第一个念头甚至都不是暗自叫“难”不迭，而是想着要怎么表现才能减轻来自背后的压力，为他在背后的狂怒来袭前争取解题的时间。他发现当自己尽量显现出“钉”在一道难题上的样子时，不仅来自身后的压力没那么强了，甚至还有可能在凭自己的努力实在解不出题的时候逃过本以为该挨的一顿痛骂呢。于是再遇上难题，他都不急着解题了，先把绞尽脑汁的样子摆起再说，最好还要把已经有了思路的样子给演出来。

虽说他这套即兴的“难题演技”还远未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但糊弄面前这位研究生似乎够用了。天又晓得为啥子父母还要指定这位英语研究生给他补习数学，经常是当他解不出一道数学题时，那研究生接手过来才发现自己连题目都弄不明白，还要荆鲤反过来为他解释题目和背后的知识点，但那英语研究生在看过荆鲤的数学课本后竟还是弄不明白，只得讪讪地表示这道题还是明天再讲吧。所以荆鲤只消装出一点点认真思考的样子就够了，毕竟更需要为解不出数学题而汗颜的是这位英语研究生兼补习老师。

可是最难的还是度过这煎熬的两个小时本身。倘若前一个小时补习数学的时候师生之间还有“旗鼓相当”的互动，那后一个小时补习英语的时候这英语研究生就突然找到了自己的主场，必须要保证自己滔滔不绝，连本该由荆鲤作出的嗯嗯啊啊的反馈也恨不得代为效劳。荆鲤已经不想问天，为什么明明自己中考英语考了148还是被认定为要补习英语？又是为什么明明这英语研究生只晓得对着PPT照本宣科，还为专门建立一页PPT来反复强调“German：德国的，德国人加个y就是Germany：德国”这个兴许英语不及格的小学生都知道的不规则变化就自以为英语才高八斗了？总之在这两个小时里，荆鲤得费很大力气压制住嘴上的哈欠，沸反盈天的不耐烦和眼巴巴盼着这煎熬的两个钟头到头的情绪，还得尽量装出一副这两个小时过得很有意义妙趣横生的样子。

可是今天大概是因为雨前的低气压令荆鲤更加烦躁了吧（在第一个钟头补习数学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外面黑幕里不安的风声和呼吸起来更加闷热凝重的空气），他实在不能再无动于衷地忍耐下去了。恰巧此时补习老师出办公室去接电话，他盯着PPT上那补习老师预先用荧光笔标注出来的好几行，心里自忖这并没有必要。鬼使神差地，他把手搭在了鼠标上，谨慎但毫不犹豫地在其中一个方形段落符号■上也用荧光笔涂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