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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乳房里的痛:原生家庭的伤

秋天阴瑟瑟的下午,慧婉办理好各种手续被领进病房。她原本觉得这是个小手术,所以没当回事,可是住进病房后和病友的交谈让她怯懦了。

“你也要切乳房吗?”一个准备出院的大姐同情地问。慧婉整个人先是愣住了,然后脱口而出:“不,不,切结节。”那位大姐告诉慧婉,她的两个乳房都被切了,而且是全麻。

一听全麻,慧婉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她漂亮的脸蛋立刻变得暗淡无光。因为在她上大学的时候,妈妈做过卵巢囊肿手术,当时也是全麻。手术后妈妈迟迟不醒,她和老姨一起叫了妈妈好久,当时她都吓哭了,那时留下的心理阴影蔓延至她的全身。乳房里的痛就像点在洁白画布上的浓墨,浸透了画布,并一点一点渗出,这痛感让她的四肢无处安放。慧婉不禁打了个寒战。

手术前,医生做了例行询问,护士帮慧婉抽血、消毒、备皮,然后推慧婉去手术室,这一路漫长得好像没有终点。慧婉躺在手术室里,虽然身上裹着反穿的衣服和遮布,但她还是能感受到秋天的凉气一股一股地灌进来,冰冷沁骨,甚至自己的手指头都没了知觉。当医生让她脱掉上衣时,鸡皮疙瘩顿时像无数个细小的冰雹砸在手臂、肩膀、胸膛和乳房上……

“叫什么名字?”医生看出慧婉很紧张,于是和她闲聊。

“刘慧婉。”在她说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粒尘埃,被凛冽的寒风吹得不知去向的一粒小得不能再小的尘埃。

“马上打麻药了。”医生告诉她。慧婉突然觉得自己死了也挺好的,她被这一刹那浮现的念头吓了一跳。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她不太记得了,只模糊地记得皮肤被割开、被拉扯的感觉……

“三年了,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都是在逢场作戏!”慧婉痛不欲生,感觉自己的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了,她用尽全身力气终于说出了她想说的。陈默的嘴唇微微地抽动,仿佛要回复什么,但始终没有开口。她的眼睛被泪水完全糊住了,只听见自己的抽泣声。

刘慧婉,单身,31岁,会展公司市场部经理。

陈默,43岁,离异,会展公司老板,刘慧婉的直接上司。

这是一段无始无终的感情。刘慧婉,本科毕业,聪明,业务能力强,有点小才华,但好像从来没有被真正重视过。她有种让人怜惜的美,她帮陈默打点半壁江山,把公司管理得有声有色,这或许是她仅有的小成就。而陈默却一直欠慧婉一个爱情的承诺,也许这样隐秘、混沌的感情本就不该有什么承诺。慧婉很熟悉这种被孤立、不被爱的感受,无数次她深陷其中,甚至都有点习惯了,但在内心她却极度渴求被呵护。

慧婉小时候曾亲眼看见妈妈拉着一个陌生男人的手离开,她当时感觉全身像被火烧一样灼热。她将这个秘密深藏心底,也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秘密将她幼小心灵中的家摧毁得面目全非。

父母经常打架。她还模糊地记得最后一次全家人在一起的时候,父母撕心裂肺的叫骂声和散落满地的玻璃碎片,以及妈妈的哀号、眼泪和血的腥味,还有她那架被砸坏的电子琴。那时慧婉只有7岁,她一个人躲在阳台的角落里不停颤抖,她只想逃离,想要从空气中蒸发。

从童年一直到今天,她的朋友都少得可怜,她试图讨好每一个人,可身边人都觉得她身上有戾气。她刻意保持着和其他人的距离,不让别人走进自己的内心,也不允许自己走出去。她比同龄人懂事早,同龄的男孩让她觉得幼稚,没有安全感。

陈默是唯一一个让她感觉到温暖的男人,她生病了他会在夜里给她端热水,还会亲手擦她的呕吐物……像父亲一样,她觉得自己遇到了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只是这个男人不常在身边,这个男人的好也是另外一个女人“调教”的,沾染了另外一个女人的味道,确切地说,这个女人是陈默的前任妻子。

和一个大自己12岁,又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还刚离婚的男人在一起,本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但她顾不了那么多,她一直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就必须互相折磨、忍受煎熬,那才是真正的爱。

慧婉的身体麻木地摊开着,没有任何拘束,任由医生和护士“摆布”,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自由。模糊中,慧婉的眼角沁出一滴凉凉的、咸咸的泪。上一次这样还是在半年前,慧婉在休年假时参加了一个冥想进修营。她以前总觉得那些练习瑜伽和冥想的人好像在搞什么神秘主义,闭上眼睛盘坐,像“大仙儿”一样。她没觉得这对她能有什么大的帮助,她只是想远离都市去静一静。

代课老师是一位身心灵疗愈师,她时常微笑,声音有一种无法描绘的亲切感和磁性,好像能直达人心。她走路很轻盈,整个人充满能量。最重要的是,慧婉感觉到这种能量可以带给她一些生命的动能,可以保护她,给她安全感。虽然慧婉还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她觉得这位穿着白衣的姐姐像极了天使。

这种毫不犹豫的信任感,让她在加入进修营第三天休息的时候就打开了话匣子。慧婉说起了自己的各种不开心,感情不顺,对事业迷茫,身边总有“小人”作恶,困惑未来应该怎样走,甚至怀疑人生……十足像一个缺爱的孩子。也许这些话她在心里憋得太久了。

天使姐姐只是微笑地听着,开口问:“每个人都需要爱,那么什么是爱呢?”

“男女之情。”慧婉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狭义上,可以这么理解。还有呢?”

“家人的爱,朋友的爱。”答案不是明摆着吗,慧婉心想,眼前这位慈眉善目的姐姐想要听到什么答案呢?“有爱不就会有痛吗?”慧婉觉得自己的回答既简洁又有哲学意味。

天使姐姐亲切地问:“那你的痛苦,是什么时候来到你的生活中的呢?”

“如果我不来这家公司应聘,我就不会遇到陈默……身边的这些人太无知、太偏激了……我妈跟我从来不会好好说话……根本没人理解我,让我痛苦的地方太多了……”慧婉无法把它们按照顺序讲出来。

天使姐姐问:“你刚刚出生的时候无忧无虑。再仔细想想,你的痛苦是什么时候来到你的生活中的?”

“你太不懂事了……怎么这么不听话!看看人家孩子……你怎么这么笨,西瓜都抱不住!”妈妈的声音在慧婉的耳畔响起。妈妈从幼儿园接慧婉回家,慧婉坐在自行车后座,抱着一个比自己头还大的西瓜,慧婉知道妈妈喜欢吃西瓜,她也愿意帮助妈妈拿,可不知道为什么西瓜从自己的手里滑出去摔烂了,她本来觉得很愧疚,很难过,但这些情绪被妈妈“毫无缘由的训斥”赶走了。

这让慧婉知道了什么叫害怕,她怕自己做不好事情,怕自己没别人好,怕自己得不到认可,慧婉的生活被恐惧填满。

“难道我的痛苦来源于我的父母?”说完,她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