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伯乐相马
任涧双手如流水一般从琴键流淌过，温柔的琴音萦绕在礼堂上空。
随着琴音渐入，覃笙闭着双眼，却感觉眼前好像浮过什么。跳动的音符飞去礼堂四周，所经之地都黯淡下来，只有窗子透着些许光亮。
在另一个平行时空中，这架钢琴宛若折射为一张沙发，而任涧环抱其中，凌乱着头发，睡眼昏花。揉揉眼，抬起头，屋檐脚下，一群乌鸦密密麻麻，满耳嘈杂，遮盖了温婉的琴声。她那想成为电影主角的潇洒之音冲向天际，但很快被压抑沉闷的音色冲散，不知如何表达一样渐弱。
随着一高一低的起伏，任涧的手从左滑向右侧，好似张手扑倒在地板上。急促的转音后，从琴音飞出那失魂的虫鸣，飞虫与音符交缠在一起发出迷乱之音，任涧也明白此刻应该做些努力，可是不能弥补的过去，渐渐聚成沉重的阴云，压在她的双手上沉重地弹下尾音。
任涧手落音停，留下短暂的空白。随后随着情绪的递进，曲子音调升高，牵动着听者的神经。她好像是用想要离开的念头弹奏着这首曲子，而悲伤缓慢的曲调中凝结了那些旁白、那些姿态以及那些伤害。但这种轻浮的调子很快就被替代，心存的留念是因为有个人说还有他在。而后的尾音不断上扬，奏出期待之音。
任涧灵活的手指弹奏着间奏，同时抬眸望向门口的曾许。曾许也注视着她，此刻的任涧坐在台上，散发着无穷的魅力，宛若飞翔着音空之中。
间奏结束，礼堂里好像更暗了，窗外映射着火色，夕阳西下，寂寥空灵。任涧的手指每滑过一个琴键，都好似翻过一页通讯录，安静得无人拨打。琴键黑白交替，任涧却孤零零一人，孤独如同独木桥一般，等待着她的跌落。任涧的琴声不知不觉弱了下来，仿佛无声的反抗，而那愈发厚重的阴云压在任涧的双手上，致使她弹奏的琴声越来越微弱。
而后，虫鸣渐重，河水拍岸，众生喧哗，钢琴声交织在其中，渐渐被掩盖得听不到了，只剩嘈杂。
任涧闭上眼，在持续的微弱中挣扎地抬起双手，用力演奏出发自肺腑的呐喊，那是尝试被爱，也是仰望未来。她左手弹出从前的伤疤，右手顺势奏响如今的放下，往事与今朝都被融进曲中，铿锵诉说着：别怕。
随后曲子静了下来，任涧转换为单手演奏，简单的音调蹦出，漂浮到半空便消散无踪。这时，礼堂里全然失去了色彩，像是黑白电影一样，满眼皆是阴霾。
钢琴曲戛然而止，空间寂静得无法呼吸。这时，忽然一只手拨开阴霾，阳光再次洒进，照射在任涧身上的一瞬间琴声爆发，击碎了所有阴暗，世间重新填满色彩。任涧疯狂地演奏，忘情地弹奏，用一双手奏出一支交响乐，曲声脱胎换骨，一改阴柔，慷慨激昂，冲破云霄，涅磐重生，达到高潮。
高亢持续了数十秒，又变得婉转，回到单手弹奏。安静的衬托中，任涧五指依次落下，那个窝在沙发中的她，在温暖的夕阳下，接通了电话。她睁开眼，看着曾许，曾许也看着她，红了眼眶。
是你呀……
曲子结束了。
任涧长吁一口气，站了起来。那一瞬间，宛若平行时空的画面中，沙发里的女孩也站了起来，化成了碎片。冥冥之中，时间又流动了，大礼堂还是那样亮堂，灯光耀眼。
刘恋和主任从演奏中走出来，被牵动起的心脏逐渐平复。任涧的演奏的确炉火纯青，让听者沉迷，能够代入自己的灵魂，甚至看到平行时空。
而覃笙仍旧沉浸其中，脸颊上不知不觉多了一滴泪。
“覃老师？”主任对旁边的覃笙呼唤。
覃笙被唤醒，连忙擦了擦泪珠，用力且高频地摇了摇头，好像是刚做了个梦，大梦初醒一般。
“覃老师，你刚刚是……哭了吗？”主任有点惊讶。一旁的刘恋也有点吃惊，曲子再动人，也不至于听到落泪吧？
“真是……一首好曲。”覃笙长呼一口气，慨叹道，“感觉每一段都有独特的画面，而且情绪好到位，光是用钢琴就能奏出人唱出的情绪。我好像从曲子中看到了一位少女每天都被低落的情绪压抑着，在一步步沦陷达到崩溃之际，一双手将她救赎……太绝了，这怎么能是钢琴能够表达出的呢？太棒了，我能不能问一下，这首曲子是歌曲吗？叫什么名字？”
面对覃笙的盛赞，任涧不骄不躁，十分平淡地回答：“这是我自己写的一首歌，叫《好想爱这个世界啊》。”
“你自己写的？”覃笙大吃一惊，“你是指……你自己作曲，编曲？”
任涧点点头。
覃笙倒吸一口凉气，加重语气再次问道：“真的是你自己作曲编曲？！这么精妙的曲？！”
任涧又点了点头，觉得覃笙好像不是很相信，就简单地向覃笙展示了一下她创作用的几组和弦。但就是这些在外人听来平平无奇的和弦，到了懂钢琴的覃笙耳朵里后她知道这就是一个人才！
覃笙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像是发现了一块璞玉一样，万分激动，抓住任涧的手，脱口而出：“你留下来！你必须留下！”
主任一听，这怎么还替自己做决定了呢？他连连摆手：“诶，等等，覃老师……”
“主任，她来做我们学校的特长生！”覃笙激动地大叫，“她真的很优秀！我敢肯定，她的特长分满分！这样的话，她分数够了吗？”
“呃，够，够。”主任木讷地说。
“啊？那她可以留下了？”刘恋有点懵。
“呃，可以，可以。”主任又无奈地答道。
刘恋瞠目结舌，好像做梦一样，怎么忽然间就决定把自己女儿留下了呢？她的钢琴弹得真的这么好？
可刘恋不知道的是，任涧本身就是一名合格的钢琴十级演奏家，只不过作为母亲，她却从来没有听过女儿弹钢琴罢了。要不是那该死的病症，任涧怎么可能在她最擅长的钢琴上犯那么低级的错误？
但不管怎样，刘恋此刻对任涧十分骄傲。
当然，更骄傲的是曾许。他看着台上的任涧，终于圆了他当初期待的场景。那时，他在葵松观看艺术节，他最希望看到任涧的独奏却落空，结果苏侃在台上翩翩起舞，任涧却黯然失色。
但是这一次，任涧浑身都散发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