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印象之外

2018年，6月11日。

当周一再次来临时，这座学校内永远的少了一批人。

连学生们进校园时，都觉得人流量没那么大了。少了一些匆忙行走的身影，少了一些背着像麻袋一样大的书包的身影，少了一些学业所迫精神不振的身影。

高三学子的解放，是高二学习迎来冲刺的日子。

班主任早早地来到了班级，等学生到位之后，进行语重心长地讲话。

“同学们，我们的学长学姐历经三年寒窗，并紧张地备战冲刺，现在一去不返，等待他们的只有最后的成绩单和录取通知书。而我们，长征的路虽已过半，但最重要的转折点却犹在前方。接下来，是大家长征路上断水断粮、劳累萎靡的时间段，但也正是这段时间，决定着我们最终是否能打胜仗。很快，我们就会成为人们口中的高三学子，也会点灯熬油，每天奋战到后半夜，抛弃一切影响学习的娱乐项目，转变成一个真正的书虫。当然，我知道大家讨厌这样的生活，但是，生活会因为你讨厌它而给你穿小鞋，你不努力，它就不会给你回馈。同学们，最后一年了，从下一次的期末开始，我希望你们会有一个质的飞跃，拿起你们的干劲儿吧，时不我待，只争朝夕！”

同学们听罢，形式性地鼓着掌，这时门被推开，一个脑袋探了进来。

“报告，老班，我又来晚了。”秋棕满头大汗，一脸歉意地说。

“你还知道用‘又’字啊？”班主任习以为常又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大家看啊，秋棕这样的人就是反面教材，都不要学他啊。”

全班哄堂大笑。曾许也不禁笑起来，想对秋棕比嘲讽手势，但秋棕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对崔楚尴尬地笑笑，然后在班主任的允许后回到了座位。

经过曾许的位置时，秋棕没有一点互动。

曾许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杨零还没有和崔楚谈心。不过曾许并不担心，因为他和崔楚之前也发生过不少的矛盾，最后都重归于好，男孩子之间是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哪怕是崔楚误会自己争抢他女朋友，他仍然相信他们铁三角会破镜重圆。

接下来便是紧张的课程了。按照时间来算，还有一个月就又要进行期末考试了。或许是刚刚的高考带来了压力，也或许是班主任的讲话鼓足了人心，同学们都牟足了劲，一上午都很少有睡觉的。

而曾许却一反常态，听课质量直线下降。他并不是因为好兄弟的事，而是因为母亲。

自从母亲拒绝见他之后，他就打心底怀疑自己努力取得的成绩是否还有必要。本来自己就是为了让母亲看到自己并不是除了篮球一事无成才全心投入学习，可如今这已经成为徒劳。

因此，曾许整个上午状态极差，老师讲了什么完全没印象。

曾许陷入了一个完全堕落的形态。

在经历了一天的神游之后，曾许耷拉着脑袋放学了。夜晚的灯有些昏暗，仔细一看居然是下起了大雾。

灯光在雾的折射下发出彩虹的颜色，肉眼可见的水珠在空中飘荡，迎面都是凉凉的感觉。曾许踱步走出学校，今天过得尤为不自在，好像自己被世界孤立。

于是，他想在这个稀少的天气里散散心。

他和昨天晚上一样，选择了一个熟悉的路线前进。这里会经过雪山公园、雪松小区、莲花夜市、以及大润发超市。曾许家也没回，背着书包散起步来，脑袋里杂乱乱的，随手点了一根烟，深吸一口。

吐出的烟雾和大雾融为一体，曾许吹开遮挡视线的烟，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夜市街。他眯着眼睛，侧了侧脸，看到远处的路灯下两个人影推着一辆三轮车向自己的方向跑来，后面还追着几名穿着制服的城管。

近了，曾许才发现推车的人是一位老迈的阿姨和一位小伙子，而这个小伙子让曾许大吃一惊。

此时，准高三学生遇到了刚毕业的学生。

是陈离。

曾许停下脚步，盯着陈离满头大汗地推车奔跑。陈离见到曾许也吃了一惊，可现况让他没有时间想其他的，只是大喊：“曾许！帮我一把！帮我推一下车，后面有人追我们！”

曾许有点没反应过来，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定在原地，手里的烟都燃了半截。

“帮我一把！”陈离再次喊，“求你了！”

曾许一抖。

是什么让这个要强的家伙对自己乞求？

陈离脸憋得通红，汗水已经湿透了衣领，旁边的老阿姨也上气不接下气。看着陈离到达自己身边，他没有犹豫，转身将双手放在车尾，用力向前推。

陈离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脚下的狂奔让三轮车好似骑行。曾许的第一感觉竟然是跟不上陈离的速度，只好加快脚步，使得双手能够使上力气。

身后城管的叫嚣声响起，让曾许更加不敢放慢步子，鬼知道陈离惹了什么事，万一被抓自己又脱不开关系了。

一味的奔跑让曾许心悸心慌，喘息困难。被药物榨干了血的心脏仿佛就要炸开，被香烟汲取的肺子也宛若破裂，整个人除了腿还在机械地向前迈动，脑袋已经一片空白了。

“往这边！”陈离低嘶一声，声音在曾许耳朵里无比空灵，回荡了几遍才进入他的大脑皮层。待他反应过来时，陈离已经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拖进了一处窄胡同。

灯光照射不到的黑暗里，曾许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陈离背靠在墙上，观察着追逐者的身影，然后松了口气。

看来城管跑远了。陈离看着旁边心力交瘁的曾许，拍了拍他的肩膀：“嘿，哥们，谢了。”

曾许缓了好久终于才熬过去那要命的窒息感，捂着脑袋问：“你……你这是干啥了，被追成这样？”

陈离支支吾吾地说：“这是我妈。”

曾许一听，连忙站起身，对女人点头道：“阿姨。”

“谢谢……谢谢你。”陈离母亲握住曾许的手，硬化的老茧磨得手疼。

“我妈每天都在夜市或早市卖水果，但是现在苏城整顿小摊，不让没有营业牌照的小摊卖东西。”陈离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个我知道，所以那些城管是赶跑阿姨的？”曾许问。

“对。其实我也知道这妨碍城市秩序，但这是我妈的工作，我得支持她，也得保护她。”陈离苦笑道，“平时我和我兄弟们放学后就会给她放哨，但是最近兄弟们刚毕业，自己家里也忙，我就自己保护我妈了。”

曾许出乎意料，侧脸说：“平时看你是个混子，没想到你还挺孝顺。”

“可别说我孝顺，我妈最希望我考上大学。没能如她所愿，我一点都不孝顺。”陈离摇摇头，“或许我好好学习就能考上大学去别的省念书，但我还是觉得在这里混一帮好兄弟更适合我。能保护我妈就行，有我妈在的地方就是家。”

曾许盯着陈离，然后拍了拍他的大臂：“够男人。”

两个曾经互相视为情敌的大男孩如今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