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权臣代君
李隆基站起身对着郝家父女郑重行礼:“请受孤一拜,一篇道家庄子的人世间让汝等讲的入木三分,又趣味十足,能与相识,是三生有幸。”
郝书萱抢先道:“殿下,学问就是探讨出来的,一篇文章多人看,就有按照各自想法的解读。”说着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李隆基明白,这是要问对这篇人世间自己的注释看法,提笔写下:
秦风·无衣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郝洽看完,大声道:“大气魄,秦奋六世君王,终六百年乱世,华夏一统,驱逐狄戎,征服百越,一曲秦风无衣,孕育虎狼之师。”
郝书萱不解道:“阿爷,可秦二世而亡,都说秦残暴酷法,百姓生机全无,才有了揭竿而起?”
郝洽和李隆基相互一笑,郝洽行礼:“还请殿下为吾家小儿解惑。”
李隆基笑着看着郝书萱:“郝娘子,刚讲故事告诉孤,观看事物本身要有一种抛弃世俗的观念和超越世俗的眼光才能更好的进行评判。”
“孤问你,春秋战国六百年,天下战乱,秦国因法家而强,是因法家而灭吗?”郝书萱一愣,这真不能说秦法灭秦国,不然那有商鞅变法一百多年的虎狼之称的大秦。
“这个孤也没办法说清楚,若说秦是逆天下大道统一华夏,可正是一统,天下征伐平息,才让百姓安乐,商家兴旺。自秦开始到此刻,天下几乎都明白,若没有天下统一,必是征伐不断,法度失效,道德沦丧,饿殍遍野,民不聊生,百业凋零。所以一个朝代的兴亡,必是顺应天道而起,却没有顺应天道变化随之变化。三国诸葛亮也曾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郝洽笑道:“殿下,所谓不变应万变,不是不变而是表面之下的暗自变动,静观其变,因时而动。正如钓鱼的老者,要去钓鱼就要具备钓鱼的六种器具,但能不能钓到鱼,这就要仔细观察天气,水源,鱼群聚集地,合适的钓鱼地点,然后静等鱼儿上钩,起竿网鱼。”
“前几日,老夫就在河边钓到几尾鲤鱼,今日午膳就尝尝鲜鱼如何?”
李隆基拍手:“好啊。”郝书萱行礼:“殿下,阿爷你们先聊着,儿去准备午膳。”说完,慢慢退出。
李隆基看着郝书萱退去道:“郝娘子气质之优美如同幽谷中的兰花一样芳馨纯洁,才华之出众又宛如仙子一样聪慧敏捷,此乃是郝郎君之功,孤甚是羡慕。”
郝洽郑重道:“殿下心系苍生百姓,思虑社稷江山。去岁朝堂征伐突厥,百天应征者寥寥几百人,后相王李旦挂帅,不足一月,应征兵甲已达数万人,人心思唐,天下大势,武周必归还李唐。”
“太子李宣已经五十有余,只有一女,必会传位给皇弟李旦或者选侄儿,过继为子,继承大统。”
“李宣就不能传位女儿吗?毕竟有武帝在前。”李隆基笑问道。
“殿下说笑了,李宣根本无法下达此诏书,不说三省六部不会答应,天下也不会答应,皇家是天下标杆,中原几千年来都是子承父业,皇家如开此先列,天下臣工如何看,这是逆天下大势行之,天道不可违!”郝洽目光犀利,看着李隆基道:“武帝退位,太子李宣必定继位,但也要深防有变,武家控制皇宫禁军和半数京军,此事是劫数也是机会。”
“武家原是商甲之家,取利积富,利己而不利天下,肥己损公,识军士为自家奴役,上行下效,军纪废弛,士兵早已不满,武帝在还能威压下面将士,武帝退位,武家就失去威压将士的法棒。为将者不遵守军纪,却以军纪处罚遵守纪的士兵,最后只能是要么逼反士兵,或者共同违纪,相互包庇。但武家人不会拔一毛以利天下,更不会有取利共分之理。”
“郝郎君观物闻事坐屋而知天下,对朝堂事也分析的清晰无比,有丞相之才。”
“老夫正是身无旁物,不深陷其中,才能静心思事。要是身在朝廷旋涡,可能也会身不由己。”郝洽盘腿而坐说道:
“殿下。当年身在朝堂,也是以身许国,胸怀万丈抱负,想着一展鸿鹄之志。却落得辞职归乡的结局,也有一段空悲切,辜负满腹经纶执念。也许是乡野生活更能让人贴近真实,或者远离朝堂旁观者更能窥探全貌。”
“殿下可知,为什么历史上王朝一定会崩盘的,韩非子认为这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是人祸导致的天道失衡,引发了朝堂的崩溃,说得直白一点就是权臣贵族兼并了百姓的土地,并且想方设法的躲避税收,而百姓则沦为了贵族的权臣奴隶,收入根本就不够交纳税银。因此国家越来越贫了,百姓的生活愈加艰难,但权臣贵族却吃完了百姓又吃国家,一个个搞得富可敌国。
权臣之所以成为权臣,是因为控制国家大权的人,无视国家法令而擅自作为,破坏国家法律以谋取私利,耗费国家财富而便利私家,他的势力能够控制国君决策,这就是所谓权臣。”
李隆基惊奇道:“那国家就没有通晓法律公正执法之人吗?”
“殿下,通晓法律公正执法之人明察秋毫,如果听信并任用他们,他们将洞察那些权臣的阴谋奸术;能推行法治的人刚劲正直,如果听信并任用他们,他们将纠察惩办控制国家大权者的不法行为。所以通晓法术的人被任用,那么权臣一定为法制所不容。因此通晓法术的人与权臣,是势不两立的仇敌。”
当权臣掌控国家大权,那么朝堂内外的势力就都要为他们所用。因此百姓不依靠他们,那所办事情就不会被答应,所以百姓就要为他们唱赞歌;朝中百官不凭借他们,自己的功业就无法进献给君主,所以群臣人人都要为他们使用;君主的侍从如果不依靠他们,就不能靠近君主,所以君主身边的人都要为他们隐瞒罪行;治学术的人不依靠他们,就会收入微薄地位低下,所以这些做学问的人就为他们吹捧。这四种辅助势力,是奸邪之臣所用来粉饰自己的手段。
权臣是不会举荐通晓法律公正执法之人忠于君主的人,君主不可能超过奸臣的四种辅助势力而洞察所有臣子,所以君主就越来越被蒙蔽而权臣就日益控制住国家的大权。”
李隆基道:“那君主就不能不用这些权臣?”
郝洽笑道:“权臣大多都能得到君主的信任和宠爱的,而且是君主所亲昵熟悉的人。他们知道如何才能投其所好迎合君主的心意,明白君主的好恶,这本来就是权臣得到权力的所用的手段,迎合君主的心意和满足了君主的好恶,获得一点权力,就能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去提拔自己的派系,他们的官职党羽多了,更多的人歌颂他的功绩。通晓法律公正执法之人呢,他们必须以法为鉴,所以不能得到君主的信任,他们必须要铁面无私,所以不能故意和君主接近,他们总是要矫正君主的言行,却又正好和君主的心意背道而驰。因此和权臣相比,他们地位卑贱,没有党羽且孤立无援,总是会被朝臣所孤立。
凭着与君主疏远的关系来与君主信任宠爱的人相争,从常理上说是不能取胜的;凭着新来旅客的身份与君主所熟悉亲昵的人相争,从常理上说是不能取胜的;凭着与君主心意相违背的行为和与迎合君主好恶的人相争,从常理上说是不能取胜的;凭着轻微低贱的地位与官爵尊贵的人相争,从常理上说是不能取胜的;凭着一张嘴和全国上下的一致附和声相争,从常理说是不能取胜的。法术之士处在这五种不利的情势之下,又加上常年不能与君主见面;当权臣凭借着以上五种有利形势,且能随时在君主面前单独进说。通晓法律公正执法之人通过什么途径才能得到进谏,而君主又何时才能醒悟呢?”
李隆基明白了,这是说太子李宣和武家人走的太近,虽能保证自己顺利继位,然武家必不会善罢甘休,定会再次设法掌控朝堂。
李隆基道:“李宣是孤大伯,孤难道也不能进谏吗?”
郝洽大笑道:“执法者和权臣不能两存,而执法者又得不到重用,所以他的处境又怎么能不危险呢?当然可以进谏,但权臣要给他们罗织罪名,罗织不了罪名就派刺客去暗杀,全程不会任用真正的人才,因为它不好控制她,只愿相信那些贪腐的,因为他们的利益相同。依附权臣的能够做到平步青云,一心为国,反而要落得个身败名裂。所以绝大部分官员都会推崇权臣,也不会有人提倡法治,不再有什么真正的主张。”
这样权臣的党羽互相勾结成死党以蒙蔽君主,指鹿为马,颠倒是非,而便利私人;他们可以谎报战功,给党羽加官进爵;对他们高唱颂歌的,就给予钱财或者外放地方为官;可以谎报政绩,张冠李戴,平步青云;粉饰太平,修建楼堂寺庙,借机搜刮钱财;借天子之名,巧立名目,压榨百姓等等手段皆可成为歌颂君主政绩,使君主不检验名实是否相符就实行刑戮,不等待功劳建立就授予爵禄,因此公正之人怎么能冒着死亡的危险而进谏呢?权臣的党羽奸邪之臣又怎么肯丢失利益而自动引退?所以君主的地位越来越低,权臣党羽的地位则越来越尊贵。君主被蒙蔽,大臣专权跋扈,君主对自己的国家决策就不能控制了。”
李隆基气愤拍了桌子,大声说道:“所谓奸邪小人,就是靠着上蒙蔽君主,下网罗党羽,架空君权。”
郝洽站起身,说道:“人们之所以说齐国灭亡了的原因,不是齐国的土地和城镇不存在了,而是说吕氏不能控制而田氏占有了它;所以说晋国灭亡了的原因,也不是说晋国的土地和城镇消灭了,而是说姬氏不能控制而被六卿把持了。现在权臣执掌权柄独断专行,但君主不懂得收回,这是君主不明智。与病死的人患同样的病的人,不可能活下去;与灭亡的国家有同样政情的,不可能存在。现在沿袭齐国、晋国亡国的故事,想要国家安稳存在下去,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