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道有损
第二天,李隆基看着李婉蓉整理衣服,问道:“昨夜,孤很吓人吗?”
“是,那年殿下刚来潞州半年,城外山匪叛乱,刺史府前校场一下杀了一百多人,听说有人被吓几天都睡不着。”
李隆基看着李婉娘问道:“那些人不该杀吗?”
“该,千刀万剐也不为过。”李婉娘憎恨的说道;“当年吾家落难,阿娘离世,阿爷是有些积蓄,可想着儿女往后好点,就在城里购置房产。
“本来凭着阿爷的手艺,也能衣食无忧,后有裴府陷害阿爷打破家里江安青瓷,要赔付五万贯钱,当时阿爷苦求无果,只能先让吾和小郎质押裴家,阿爷四处借贷,只借的三万贯钱。当时裴府说是让儿续弦给二太爷,就债务两清。那是把人往死里逼,二太爷已经七十余岁,说是续弦,其实就是死后同葬。阿爷不忍,抵押田地房产,借高利偿还了五万钱。”
“阿爷离开裴家,可裴家势大,让无人敢聘请,钱柜又催收钱财,当时已经是流落街头就快乞讨为生了。当时幸亏,殿下在潞州上下清查寺庙,清剿山匪,打击恶霸,废除高利,安置流民。让吾家有了安身之所,原本阿爷准备去新开工坊应聘。”
“可泽州昔阳县发来官票,说是问话,可到了县衙钱柜要马上还钱,阿爷哪里还拿出钱财,县衙打了阿爷的杀威棒,关入监狱,儿和小郎被划为奴籍,卖身给裴家,抵偿债务。”
李隆基看着满眼愤怒的李婉娘,一个连自己命运都不掌握,生死都操控别人手中时候,你不该愤怒吗?可愤怒之后呢?是选择无奈认命,还是反抗?反抗有用吗?个体的抗争往往会被很快消灭。
李婉娘看着李隆基,眼泪忍不住的掉了下来:“儿当时就明白了,裴家二太爷必是命不久也,等待将是进活埋棺椁,内心不从,当时就拔出发簪,向自己的胸口刺了下去。”
李隆基轻轻把李婉娘揽入怀中,李婉娘靠着这坚实的胸膛上说着:“当时想着既然无力反抗今生的命运,那就一死脱身,也许来世能投胎个好的人家。”
“当时已经犹如死人,本来会被抛弃到城外乱葬岗,可一路过的道士,把儿家救活,说儿是命不该绝,死而后生,虽需经历磨难,其后贵不可言。”
“裴家见儿有伤,说是身有瑕疵,不配和他家太爷共享富贵,但又气不过,要把儿卖到妓院,儿欲再次寻死。那道士说,命中劫难未完,见麒麟成。”
李隆基突然愣神,前面的事情好说,后面的事情有点玄幻了。难道这世上真有未卜先知的事情。
不过河东裴家可真是吃人不吐骨头,是用尽了手段满足一己私欲,死后还以活人同葬,幻想者死后在另一个世界仍能如现在世上享受生活,还能对外说一个同生共死悲惨的爱情故事,编故事可是读书人最擅长的。
“贪心不足,畜牲不如....”李隆基想骂出来,可突然感觉灵光一闪,人越缺什么就越炫耀什么,后世儒家派学者都耻于谈利,可所有利几乎都是他们占了。
对,天道不可违,人呢,有着与生俱来就带漏洞--欲或者说是利,就如自己昨晚“美梦”的时行为,一切很自然,好像就应该发生;就如裴家,他们所做一切,在他们看来一切就应该如此,丝毫没有羞耻,反而觉得自豪。
这就老子在道德经说的“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补有余。”
“那李娘子,可知那道人现在何处,孤可有幸见到他。”李婉蓉摇头,那道士是外地游方到此,也不知如何寻找。
李隆基有些失望,古人有观天地星河,知福祸吉凶;相面可知未来;摸骨算命;原本不信这些,可此事该如何解释,这一切可是自己一时恻隐之心,或者?李隆基突然不知该如何解释?难道冥冥之中,真有种神秘的规律在左右人生?
老子的道家后来分了好多派别,难道那五千多字道德经真的蕴含天地宇宙的奥秘。想不清楚的事情,就先放下。有时间自己多研究研究。
李隆基拍拍李婉蓉,安慰道:“安心,以后孤不会让汝再受苦难。”
李婉蓉咬咬牙,好像有话要说,可又不敢说。李隆基看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孤又不是那道士,能预知未来。”
“早上小郎观刑,说是自己犯错,别人受刑,心不忍,自己领了十杖,打的皮开肉绽的。”
李隆基点头,牵起李婉娘的手,“走,随孤一起去看看,这昨天搅得潞州不宁的小郎。”李婉娘措不及防被抓住手,脸色一红,又被拉着一起出了门。
刚出来门,李隆基停住脚步,松开手道:“色相迷人,扰人心智,孤差点犯了大错。”李婉娘惊吓道:“是儿家说错了话了吗?”李隆基笑道:“非汝之错,错在孤爱屋及乌了。”
“走,先去看看高力士。”李隆基前面走着。厢房有人要通报,被制止,在门口听到屋内传来高力士说道:“扶着点,等会殿下换好衣服,是要跟着的。”旁边伺候的小奴道:“中官今日行动不变,可告假,刚才也可以让行杖打的轻点,中官这是何苦?”
“雷霆雨露均是恩赏,自跟三郎起,奴这条命就是郎君的,昨日大意,险些酿成大祸,虽郎君开恩,可罪不罚,何以服众。郎君是有大志向的,奴等谨记,要忠心服侍,不可有二心。”
李隆基在门外听到,心想:这么明显吗?高士力从那判断自己是有大志向的。
李隆基走了进去,高力士艰难的站了起来。“免礼,快坐下。”李隆基示意道:“有伤,就休养几日,这几日让王传仲跟随着。”高力士刚想拒绝。“这是孤的王令。”
对小奴道:“去德康堂,请医师用上好创伤药,再多些补品。”
李隆基看过高力士,转身去东院王府校场。王重正躺在床上药,看见背上被涂了一层熬制的黑色的膏药。屋内一股很重的中药气味。王重看见李隆基来到屋内赶忙站起行礼:“殿下,福寿安康”。
李隆基道:“快起,有伤在身,就多休养几日。”“殿下,王某早年是陇右哨旗,这点伤不算什么。何况还有边军的金创药,这伤两、三日就差不多了。”
“哦,这金疮药真有这么神奇。”王重道:“是当年神医孙思邈配制的,高宗皇帝当年印发天下的《千金方》有记载。”
“好好休养,昨日折冲府和刺史府都有赏,王府没有汝等心里可有埋怨孤。”王重说道:“是臣等侍卫护卫不力,有罪在身不敢贪功。”
李隆基看着王重,虽是武帝时期,可看着律法深入人心,就是裴家也是钻了律法的漏洞,并没有到那天怒人怨地步。可为什么那么多人反对武则天,又是天道使然?鬼才信呢。
武则天称帝,行的依然是唐律,采用的三省六部制,科考取士。现在虽均田制有些荒废,府兵有崩溃之危,可军功赏赐并没短缺,边军的战力虽不能进取,可维护现有边疆,是没有问题的。男宠“两张”霍乱朝堂,在朝堂私下买卖官职,还有三省制约,没有到朝堂混乱的地步。天下土地兼并严重,可手工业的快速发展,让失去土地农民,能以打工维持温饱有余。山东大旱,朝堂仍能救济,恢复民生。可两年后的“神龙政变”可是在武则天仍是武帝发生,这个奇葩王朝,自开国起,这种怪事不断。
李隆基笑道:“快芒种了,孤过几天要巡查地方农事,汝养好身体。”转身对王传仲说道:“平洲商队带回来苏州锦缎,让锦绣坊给都尉做身内衬。”
“谢殿下赏赐”王重行礼。
“不着急谢,昨夜王府侍卫尽心尽责,事出有因,既然有错必罚,孤也要受罚。”王重急忙说:“殿下,不可。”
李隆基看着笑道:“孤自罚六千贯,给王府三百侍卫每人置办三身棉布新衣,以后告假外出,不要穿着王府衣服四处招摇,要谦恭有礼,坊间有什么趣事可回来给孤说来听听。”
王重行礼:“臣,谢殿下。”
李隆基和王传仲来到潞州折冲府,校场正在布阵演练,令旗一摆,鼓声雷动,听鼓声阵型随之变动,前方立着一群草人,已被无数箭矢扎成刺猬。
郭参军校尉在旁边道:“现在折冲府府兵多了三分之二武举学堂的学子,可以说能文能武者,骁勇善战,演练起来也快了许多。
“上次征讨突厥,连个人影都没见到,不过潞州府军的伙食和军械保障让周边府兵羡慕不已。”
“听回来将士说,有些府兵最后连吃的都没有,也就没有深入草原,最后草草收兵。”
“现在也就幽州、蓟州等边州的府兵战力不错,边境承平日久,许多州府府兵几乎废弃,全是抓的流民中壮丁充数,平日大多时间是给官员的业绩田里劳作,战时临时拼凑起来,看着光鲜,可实际哪有什么战力。”
“殿下,潞州的府兵制度要能推广到各州,府兵战力必比太宗时期强悍!”郭震云看着李隆基说道。
“郭参军,汝好心,可惜有些人未必会采取,反而会觉得孤有不臣之心,此事日后再议吧”李隆基摇头答道。
军营里火头军士正在宰杀羊,鸡、鸭,把大砂锅就支外面,割下肉就直接丢进锅里,肉香随风飘向整个军营。
折冲府司马说道:“殿下,外出征战一年的府兵回营,外出的军士的补贴这几天也要核算发放。昨夜赏赐也到了,新军夏装已经全部发放到位。现在折冲府每年开销折合需要50万贯。这几乎全靠各商会募捐的。”
折冲府按现在唐律朝廷是不负担府兵的任何费用的,现在所有一切都是李隆基成立的各个商会募捐的。
唐朝李世民和明朝朱元璋想的都很好,万夫一力,而朝廷不用出一分钱。
好像忘了一切事物都在变化,循环不止,不易人力而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