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鲁国十二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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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同在隐公三年,宋国的国君宋穆公也在八月份去世了。宋穆公姓子,名和。九年前,穆公的哥哥宋宣公让穆公即位,没有让自己的儿子与夷继位,兄终弟及。穆公去世前,召大司马孔父来到病榻前,作最后的嘱托。穆公派人叫公子与夷也来到榻前,对大司马孔父说:“先君兄长宣公,舍弃了他的儿子与夷而把国君之位传给了寡人,寡人实不敢忘。将来寡人到地下见到兄长,问起与夷,寡人如何回答呢?请大司马侍奉与夷继任国君之位,主持国家,寡人虽死无悔。”

孔父回答:“群臣愿意遵奉国君您的儿子公子冯为国君。”

“不可。”穆公呛了一口药汤,着急又无力地说:“兄长认为寡人有德行,让寡人主持国家。如果丢掉了道德而不让与夷继位,就对不起兄长,哪里还有什么德行?不能废弃先君兄长的功业,传寡人遗命:公子与夷即国君之位,公子冯出居郑国。”八月初五,穆公去世,公子与夷即君位,称为宋殇公。

隐公在与朝臣议事时谈及此事,评价说:“当年宋宣公立弟弟穆公继位,真可谓是太了解穆公的品德了。穆公在离世前又把国君之位传回给了宣公的儿子与夷,这就是以德选人的结果。《诗经·商颂》中有《玄鸟》一篇,‘殷受命咸宜,百禄是荷’讲的是殷王传授天子之位都合于道义,所以得到了各种福禄,宋宣公、穆公、与夷国君之位的传承,就有这个意思。其中‘邦畿千里,维民所止。’说的是殷商国土方圆千里,百姓安居乐业。诸位爱卿身为鲁国栋梁,都要以此为典范。”

隐公三年冬天,郑国因为与周王庭关系恶化,开始寻求盟友,郑国原来与齐国曾在齐国的卢城结盟,那是多年前的事了。现在郑庄公与齐僖公又在齐国的石门再次会盟,目的就是强化同盟关系,为自己增强底气。会盟结束后,郑庄公的车队行进在返回郑国的途中,济水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马上就要结冰了,河岸上的柳树已没有了绿叶,枯黄的树枝在风中摇曳,郑庄公心中郁闷,不由得叹气道:“寡人以周朝卿士这样高的地位,现在不得已和齐国结盟壮大自己的声势,真是无奈。”走着走着,天气阴沉,一阵大风吹过来,不停的刮着,庄公车架没有抵御得住狂风,被吹翻了,掉进了济水冰冷的水中,众人奋力才把庄公拉上来,真是狼狈极了。

隐公即位三年多了,虽然有臣子不听调遣和指挥,自行其事,但鲁国境内和宫廷还算太平,隐公的摄政国君之位逐渐稳固了下来,只不过这两年鲁国周边的邻国宋、郑、卫等国不太安宁。

多年以前,卫国的国君卫庄公,名叫姬扬,娶了齐国太子得臣的妹妹,也就是齐国国君齐庄公的嫡女,名叫庄姜,卫国因此与齐国攀上了亲。庄姜长得非常漂亮,但没有生孩子,卫国人还为庄姜创作了《硕人》一诗,歌颂庄姜的美丽。

《诗经·卫风·硕人》

硕人其颀,衣锦褧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

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硕人敖敖,说于农郊。四牡有骄,朱幩镳镳,翟茀以朝。

大夫夙退,无使君劳。河水洋洋,北流活活。

施罛濊濊,鱣鲔发发,葭菼揭揭。庶姜孽孽,庶士有朅。

译成白话文如下:

好美的女郎,体态修长。内着锦绣,外穿蝉衣。

她是齐侯的爱女,卫侯的新娘。

她是齐国太子的妹妹,她是邢侯的小姨,谭公是她的姊丈。

手指如嫩芽,皮肤如凝脂般白润。

颈似蝤蛴般优美,齿若瓜子般整齐。

额角丰满眉细长,嫣然一笑动人心,秋波一转摄人魂。

好个高挑的女郎,车歇郊野农田旁。

看那四马多雄健,红绸系在马嚼上,华车徐驶往朝堂。

诸位大夫早退朝,今朝莫太劳君王。

黄河之水白茫茫,北流入海浩荡荡。

下水渔网哗哗动,戏水鱼儿刷刷响,两岸芦苇长又长。

陪嫁少女着盛装,随从男士英武刚强。

这首诗开启了后世赞誉美人的先河,尤其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句,传达出了美人的神韵,刻画得入木三分。

卫庄公虽然娶了如此美女,却又受惑于姬妾,庄姜性情贤淑而不争宠,自己没有生下儿女。卫庄公这个色鬼还不知足,又在陈国娶妾,名叫厉妫(guī),生了儿子孝伯,很小就死了;厉妫的陪嫁妹妹戴妫,生下了公子完,庄姜非常喜爱公子完,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抚养,立为太子,就是后来的卫桓公。到鲁隐公四年时,卫桓公已经在位十六年了。

卫庄公有个宠妾,生了公子州吁,庄公十分喜爱这个儿子,对他特别娇惯。州吁生性暴戾,喜爱舞枪弄棒,庄公也不禁止。庄姜则不喜欢州吁。大臣石碏(què)劝谏庄公说:“应当以道义教导州吁,不要让他走上邪路。骄傲、无礼、违法、放荡,最容易走歪路,这是由于宠爱太过造成的。国君如果想立州吁为太子,那就定下来,如果还不定下来,这就会逐渐酿成祸乱。”卫庄公不听,石碏的儿子石厚,与州吁交好,经常与州吁一起外出玩耍扰民。石碏为了管教儿子,将石厚鞭打五十,锁在房内不许外出,石厚翻墙跑出去,吃住在州吁府中,彻底不回家了,弄得老父亲石碏捶胸顿足,无可奈何。卫庄公去世后,公子完继位,就是卫桓公,但他生性懦弱,也没有拿州吁怎么样,石碏一看没希望了,索性告老还乡了,眼不见心不烦。

鲁国公子豫在向隐公禀报,愿率兵助郑伐卫的时候,当时是卫桓公当政,讲到了卫国州吁的情况,隐公评说道:“《周易》讲‘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坤》卦初六爻辞‘履霜,坚冰至。盖言顺也’卫国今后恐有祸乱。”

果然,州吁一直想着利用兄长软弱,找机会当上国君,隐公三年,周平王驾崩,第二年三月,卫桓公要去周王庭吊唁,石厚就给州吁出主意,要给卫桓公送行。州吁利用这个机会,在西城门外为兄长桓公饯行,预先埋伏下甲士五百,突然发难,亲手杀害了兄长卫桓公,自立为君,任命他的铁哥们儿石厚为上大夫。

州吁弑君自立,国人议论纷纷。卫桓公没有去成周王庭,反被州吁杀害,传得各国皆知。州吁找上大夫石厚想办法,如何才能立威邻国、如何胁制国民?石厚给州吁出了个馊主意:宋国公子冯现居住在郑国,宋国国君与夷一直不放心公子冯,郑庄公曾许诺帮助公子冯返回宋国即国君之位,可以联合宋、鲁、陈、蔡诸国,出兵伐郑。卫国兵力单薄,只有联合其他诸侯国,才可以与郑国抗衡,还可以得到各诸侯国的承认。州吁听后,觉得茅塞顿开,连连夸赞上大夫石厚智谋过人。

宋殇公与夷即位后,公子冯出奔郑国,郑庄公收留了他,并允诺帮助公子冯出兵伐宋,夺取宋殇公的国君之位,扶立公子冯为宋国国君,因此宋殇公很痛快地答应了卫国提出的联合伐郑的计划,想借此机会除掉公子冯这个心腹之患。

陈国、蔡国当时和卫国交好,而且陈、蔡在周王庭中也知道现任周天子周桓王与郑国关系不睦,觉得伐郑可以为周天子出一份力,也愿意出兵协助卫国。

鲁国此时掌控兵权的主要是公子翚,他是惠公的儿子、隐公的兄弟,卫国派人去鲁国重金贿赂公子翚,请他奏请隐公答应共同出兵伐郑,公子翚看到巨额财物,早已从心底就答应了,满口允诺。

宋殇公刚即位国君,也愿意与邻国鲁国继续修好,也约鲁隐公见面会盟,希望重续隐公元年宋鲁两国在宿国达成的盟约;还没到约定的日子,卫国就发生了州吁之乱。隐公四年夏天,两国临时决定在卫国的清邑见面,除了深化两国友好关系外,还主要商量了伐郑之事。

隐公问大夫众仲:“卫国的州吁会成功坐稳国君之位吗?宋公邀请我国出兵共同讨伐郑国,公子翚也主动请战出兵协助伐郑,寡人看不出我们鲁国有何理由出兵呀?”众仲回答说:“国君,我只听说有以德安邦的,没听说国祸乱安邦的。祸乱的头绪实在难以理清,反而弄得更加纷乱。州吁此人,依仗武力而生性残忍,得不到民众的支持,难有亲信追随。众叛亲离,如何成功坐稳国君之位呢?武事,就象火一样,不加制止,将会焚烧自己。州吁杀害了他的兄长国君,又暴虐地欺压百姓,不致力于建立美德,反而想通过战乱取得成功,坐稳国君之位,必不能免于灾祸。”

隐公听后觉得甚有道理,于是不同意出兵伐郑。公子翚收取了卫国的重赂,坚决请求出兵,觉得上次公子豫请求出兵伐卫,国君不准,不也自行调兵出征了?于是,公子翚不服从隐公的指令,私自带领军队去与宋、卫、陈、蔡诸国军队回合后攻打郑国,一直打到了郑国都城新郑的东门。

郑庄公知道公子翚收取了卫国的贿赂出兵,鲁侯并未允准,不会实心出战。陈、蔡与郑国也并未有什么实际仇怨,都不会有必战之意。只有宋国因为公子冯在郑国,想根除隐患,是真心想打。于是郑庄公派人将公子冯送出国都,安顿到郑国的另一地长葛居住,然后派将领带步兵出战,没有派出战车,诈败而走,卫国因此获得了战胜之名;宋国得知公子冯已转移到长葛,命割取新郑东门外的谷子,五日之后撤兵,转而向长葛方向进发。

对于鲁隐公来说,这是又一次兵权旁落,显示出还没有完全控制鲁国的军队。公子翚居然不听调遣,收取贿赂,自作主张,此人掌控着鲁国的军队,为以后隐公遇害埋下了伏笔。由此看出,隐公性格的软弱,不听令之人,又掌握着军队,却一直没有解除其兵权,以听命于己之人代之,而是任由此人掌握军队多年,树大根深,势力茂盛。

卫国联合诸侯伐郑也算是得胜班师了。州吁为稳定国内人心,想招石碏出任朝职,但石碏坚辞不往。州吁就派石厚前去看望父亲,劝说老父亲出山,并请教稳定州吁国君之位的计策。石碏说:“州吁如能觐见周天子,获得周王庭的礼遇和认可,属于奉天子之命而为卫国国君,天下就不能说什么了,这就可以名正言顺了。如果州吁能借最近与陈国合盟的关系,去请陈国引荐,则事可办成,因为陈侯颇受周天子赏识。”州吁听石厚回报后大喜,备齐各式财宝厚礼,命石厚护驾,向陈国进发。

石碏派心腹带着石碏亲笔密书去陈国找到大夫子鍼,石碏与子鍼关系素来亲厚,石碏在密书里写道:“卫国狭小,老夫年过七十,做不了什么了。州吁、石厚二人实乃弑君篡位之人,请陈国帮助卫国扣留。”陈国于是擒住了州吁和石厚,请卫国派人到陈国处置,卫国立刻派出大夫右宰丑在濮地击杀了州吁。石碏派家宰獳羊肩到陈国杀了石厚。石碏足智多谋,大义灭亲,确实是卫国的纯臣。卫国马上派人去邢国迎归公子晋,也就是被州吁杀害的卫桓公的弟弟,回国继位,后称卫宣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