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鲁国十二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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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许田与郜鼎

鲁桓公,名姬允,鲁惠公嫡长子,鲁隐公之弟,在位时间为公元前712年至公元前694年,共十八年。

鲁桓公允即国君之位时,已经成年。他的成长历程,自幼失去双亲,于恐惧中一天天长大,视人待物内心晦暗,与他的哥哥隐公完全不同。桓公即位时的年龄二十岁左右,正值叛逆期,做出的事情往往令人震惊。不过他即位伊始,也知道与邻国修好,稳固内政外交。

桓公即位后,不喜欢在宫内正殿与诸位卿大夫议事,有事多与公子翚商议,公子翚现在不仅握有军权,还是领政太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天,他来桓公燕寝书房拜见桓公,请示隐公葬礼如何安排,桓公恨恨地说:“息姑只是摄政国君之位,不是国君,理应降格安葬。寡人成年之后,息姑不愿寡人即国君位,反而要杀害寡人,着实可恨,要让他在阴间都不得安息。”公子翚低头称是,又问:“郑伯想与国君您在卫国垂城相见,国君您看如何回复?”

桓公此时就怕邻国责怪他害死隐公,前来讨伐,所以才定下了与邻和睦的政策,当然愿意去,但又担心郑国君臣心思难测,拿不定主意,问道:“太宰以为呢?此去对寡人、对鲁国是吉是凶?”

“国君您放宽心,”公子翚回答:“郑国如果来者不善,只要以周朝左卿士身份,请王命联合诸侯讨伐即可,又何必单独约见呢?臣愿率兵陪同国君您前往垂城会见郑伯,可保国君安全无虞。”

郑庄公得知隐公突然离世后,也在犹豫,是请王命讨伐鲁桓公呢?还是祝贺鲁国新君即位,继续与鲁修好?胸有谋略的郑庄公略一思忖,便得出结论,鲁国是一个强大的诸侯国,且与周王室关系密切,近年来与郑国也已成为盟友,新即位的鲁侯桓公也派使节前来表达愿意继续与郑盟好的意思,何必要再起战端呢?正好借此机会向鲁国讨要许田,鲁国要是觉得许田大、祊城小,就再重礼相赠呗,鲁国新君难道还能拒绝?于是派出使节回访鲁国,约请鲁侯在卫国垂城相见。

卫国的垂城,位于鲁国与郑国之间,双方都不用走太远的距离,且垂城建在濮水旁,三月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景色怡人。郑庄公与鲁桓公见面后,郑庄公先是祝贺鲁侯即位,和颜悦色地说:“郑国与鲁国本属同盟,寡人特来贺鲁侯即位之喜。”于是命人奉上厚礼:一块价值连城的玉璧,只见这块玉璧比一只手掌都大,白润剔透,中间有一个圆孔,确属难得一见的宝物。鲁桓公见此宝物,心中痒痒,连忙拱手称谢道:“郑伯太客气了,您是周朝左卿士,主政郑国逾三十年,是寡人的前辈,寡人岂敢当?”

“鲁侯莫谦,寡人此次前来,除给鲁侯贺喜,还有一件小事相求。”郑庄公说道:“几年前,寡人派使臣将泰山附近的祊城移交与贵国,希望能够以此与贵国的许田置换,后来一直没了消息。寡人再次承诺,郑国接收许田后,城内的鲁国宗庙将予以保留,永祀周公。”

鲁桓公自然满口答应,觉得许田这个地方,离鲁国那么远,鲁国已经接收了祊城,又收了玉璧,换得郑国对自己的承认、不来讨伐已经很满意了,这笔买卖当然划算了。二位国君相谈甚欢,再次约定,鲁郑两国下个月在卫国的越城会盟。四月份,鲁桓公和郑伯又在越城歃血为盟,誓言永不渝盟,否则不能安享国君之位;鲁国向郑国移交了许田。

其实,许田为周天子赐予鲁国,且城内有鲁国宗庙祭祀鲁国祖先周公旦,鲁国怎么能将周天子所赐土地私自与他国交换呢?郑国又怎会在接收许田后永久祭祀鲁国祖先呢?鲁桓公弑兄即位,一上任就做出了这种对不起周天子、对不起鲁国祖宗的事来。

鲁桓公即位后办的另一件荒唐事,与宋国有关。

宋殇公在位的第九年,也就是鲁桓公即位这年,太宰华父督在大街上见到了大司马孔父嘉的妻子,深深地被孔妻的美艳吸引,眼睛盯着孔妻,口水都流下来了。回到家后,日夜思念,总想着把孔妻占为己有。于是派人到处散播传言,说国君在位九年,打了十一仗,民众苦不堪言,都是大司马孔父嘉怂恿国君打的,号召百姓杀掉孔父嘉,为民除害。一日,太宰华父督带兵攻入孔父嘉宅院,杀死了大司马孔父嘉,将孔妻霸占了。这大司马孔父嘉是殇公即位时的顾命大臣,深受殇公信任,太宰华父督说杀就杀,还霸占人妻,如此恶行,作为国君的宋殇公听到禀报后,对此目无国君、无法无天的行为极为震怒,马上派兵要去查办华父督。华父督也很害怕殇公治罪,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攻入宫廷,连宋殇公一起杀害了,犯下了弑君之罪。

华父督立即派专人带兵到郑国,迎立避难于郑国的公子冯回国即位,就是宋庄公。

为了避免其它诸侯国以此为由讨伐宋国,宋庄公派华父督以宝物重贿齐、郑、鲁、陈等诸侯国,送给鲁国的宝物是宋国从郜国夺取的传世大青铜鼎。鲁桓公见到郜鼎,心中欢喜,刚从郑国得到了传世玉璧,现在宋国送来了郜鼎,真是上天对寡人的垂爱啊。至于宋国谁当国君、谁做太宰,于寡人何干?桓公二年三月,鲁桓公、齐僖公、郑庄公、陈桓公在宋国的稷城会面,商议如何平定宋国的叛乱。由于与会的各诸侯国都收取了宋国的重贿,其实什么也没有做,反而是承认了宋庄公和华父督政权。

宋国从郑国迎回公子冯为国君,郑庄公乐见其成。原本宋郑之间就征伐不断,公子冯一直在郑国庇护下,现在公子冯回国为君,当然对郑国有利,从此郑宋亲和,更何况宋国送来了重礼?郑国为何要出头伐宋呢?齐、陈一看郑、鲁都承认了宋庄公和华父督,也就更不说什么,收下大礼就回国去了。

这里有一个细节,孔父嘉之子,名叫木金父,年龄很小,遭此巨变,家臣抱着他跑到鲁国躲了起来,害怕华父督斩草除根。后来木金父以字为氏,称为孔氏。有一种说法,圣人孔子仲尼就是孔父嘉的六世孙。

鲁桓公得意洋洋,派人将郜鼎安放于太庙,向祖先炫耀自己的功绩。鼎是商周青铜器中数量最多,地位最重要的容器,除了贵族日常生活使用外,更重要的,它是祭祀活动的礼器之一。郜鼎,顾名思义,是郜国祭祀用的青铜鼎。郜国,姬姓,周朝初年始封于郜,是一个小国,曾被宋国征伐,大鼎被宋国掳走,现在将此鼎赠予了鲁国。

桓公将郜鼎贡献于太庙,大夫臧哀伯赶来劝谏,他的父亲就是向隐公谏言不宜观渔于棠的臧僖伯,他比桓公年长很多,因此给桓公讲了一堆的大道理。

臧家这父子俩都是做谏臣的材料,他说:“作为人君,要昭示道德,阻塞邪恶,以监察百官,就这样还怕有所缺失,所以发扬美德以示范于子孙。太庙用茅草盖顶,祭天用的大輅车内用蒲席铺垫,肉汁不放调料,主食不吃精米,以示节俭;礼服、礼帽、蔽膝、大圭、大带、裙子、绑腿、鞋子、横簪、瑱绳、冠系等物,尊卑上下各有规定,以示制度;缫藉、佩巾、刀鞘、刀饰、革带、带饰、马鞅等物各级别多寡不同,以示规定的数量不同;画火、画龙、绣黼、绣黻等衣裳图案,以示文饰不同;钖、鸾、和、铃,以示声音不同;绘制有日、月、星的旌旗,以示明亮。行为的准则应当节俭而有制度,增减也有一定的数量,用文饰、色彩记录,用声音、明亮发扬,以此向各级官吏做出明确的表示,各级官吏才会有所畏惧,不敢违反纪律。现在把别国贿赂的器物贡在太庙里,是废弃道德而树立邪恶,给各级官吏做出了坏榜样。如果百官都学着这样,又能惩罚谁呢?国家的衰败,是因为官吏的邪恶。官吏的失德,是由于受宠、贿赂公然盛行。郜鼎放在太庙里,还有比这更明显的贿赂行为吗?周武王打败商朝,把九鼎迁到王城,象伯夷、叔齐这样的义士还有人认为他不对,更何况把代表着邪恶和叛乱的器物放在太庙里,这怎么行呢?”

臧哀伯的话还没说完,桓公已经昏昏欲睡了,等哀伯说完,桓公问站在一旁的公子翚:“太宰,孙达(臧哀伯别名)何意?”

公子翚把臧哀伯的话,用通俗的语言解释了一遍,意思是说,郜鼎是宋国的贿赂,放在太庙里实在显眼,还嫌知道此事的人少吗?这可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桓公哪里听得进去?心想,寡人是要给祖宗看的,又不是给百官和民众看的。没有理会臧哀伯的进言。

周王室的内史听到这件事后,对臧哀伯称赞不已,说:“臧孙达的后代在鲁国应该能够长享爵禄。国君违背礼制,他没有忘记以道德规范去劝阻。”从后来鲁国春秋历史来看,这个预言还真准,到了鲁哀公时代,已经两百多年以后了,鲁国朝中有一位叫臧石的大夫,就是臧哀伯的后代。

桓公即位刚两年的时间,收了郑国的玉璧,将许田交割给了郑国;又收了郜鼎,与齐、郑、陈国一起“平宋乱”,其实是为弑君的华父督站台。鲁国朝野议论纷纷。桓公将郜鼎贡于太庙内,内心是想树立威信,没想到被臧哀伯给搅合了。如果去朝觐周天子又路途遥远,自己刚即位,君位未稳,不宜远行。得找个事由立威。

时间刚巧,桓公二年七月,杞国国君杞武公前来鲁国访问,祝贺鲁桓公即位。杞国是一个小国,是夏朝王室之后,大禹的后代。杞人忧天的故事,就发生在这个国家,相邻不远的大国鲁国新国君即位,杞武公就马上前来恭贺。春秋时期,小国国君前往大国面见大国国君,或者诸侯国国君去面见霸主国国君,就称为“朝”,《大戴礼记·朝事》中有记载,礼仪比较繁琐。比如宾客要献帛,作为见面礼,地主国君要到大门外站立迎接,然后在太庙里接受宾客送来的礼物;宾主之间礼让尊敬,彼此就不会互相侵犯。地主国国君亲自致送牲畜,送还玉璧,举行飨宴,赠予礼物,到郊外送行并伴有礼乐等。

鲁国是周公之后,对周礼那是如数家珍,熟门熟路,但杞国是个小国,对小国觐见大国国君的礼节总有做得不到位之处,本来桓公就打心里烦这个杞武公,怪他没带来什么名贵的器物,再加上杞国礼数不周,让鲁桓公不高兴了,杞武公回去后,桓公直接命太宰公子翚谋划讨伐杞国。杞武公是七月访问的鲁国,当年九月鲁国军队就攻入了杞国,理由是“讨伐不敬”。杞武公这趟鲁国之行,等于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反而招来一通讨伐,又不得不贡献宝物求和。

惩罚了杞国,鲁桓公出了一口气,也觉得国威已立。便马上又与戎人在鲁国唐城会盟,隐公刚即位时,就曾与戎人在此地会盟,桓公此次是与戎人重温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