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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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阜是鲁国的都城，洙水在城边缓缓淌过。河边的嫩柳在微风中摇曳，仿佛在蓝天白云下哼着歌。远处的泰山巍峨入云，曲阜像是泰山的幼子，安详地在它的呵护下静静地生长。这里还是上古时代轩辕黄帝生活过的地方，也叫“少昊之墟”，是古时东夷部落首领少昊居住之地。

周武王姬发在姜子牙等人的辅佐下推翻了商纣王的统治，建立了周朝后，大封功臣。姜子牙被分封在齐国，武王的弟弟周公旦就给封在了鲁国。周公旦忙于辅佐周武王和周成王，一直没有赶赴鲁国，就派自己的儿子伯禽代父就封，到现在的国君鲁惠公姬弗湟，已经是鲁国的第十三代国君。

这一天，曲阜城里热闹非凡，人们都在议论一件大事，国君的大儿子息姑要娶亲了。城东关有买卖人说，“听说息姑要娶的是宋国公主呢。”，旁边摆摊占卜测字的老先生回应道:“说是名叫仲子，生下来手里就有掌纹，是‘鲁夫人’三个字。”

惠公的弟弟公子彄（kōu），后人叫他臧僖伯，住在城里周公庙附近，也在家里对夫人说：“息姑娶了宋国公主，将来继承国君之位就更是板上钉钉了。国君本来就刻意培养这位大公子，虽然息姑不是嫡长子，但国君正室夫人没有儿子，况且已经去世了。”“老爷您是说孟子夫人啊，那可是位慈善的好人”，藏僖伯夫人道：“现在国君的继室声子夫人也很和善，她的儿子息姑多有出息呀。国君真有福气，娶了这么两位夫人。”

“是呀，”臧僖伯说：“国君也特别在意息姑，给他历练的机会。上次和郑国在狐壤那个地方打仗，还让他上战场了呢。现在息姑也到了娶亲的年纪啦。明天国君和夫人接见宋国使团，七日之后就要举办盛大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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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子夫人当年是跟着孟子夫人一起从宋国陪嫁到鲁国的，孟子夫人去世后，一直是声子夫人在打理后宫诸事，虽然没有正式的国君夫人名分，还只是一位妾室，但正室国君夫人的位子是空的，声子夫人是鲁国后宫实际的主人。息姑长大了，惠公与声子夫人商议为息姑娶亲的事，声子夫人自然是想着再从宋国迎娶一位夫人，正好宋国国君宋武公有个女儿，名叫仲子，生下来手上就有掌纹，形似“鲁夫人”三个字，也到了嫁人的年龄，鲁宋之间一拍即合，仲子嫁给息姑作正室夫人。宋国也打着如意算盘，鲁国下一任国君的夫人还是宋国公主，宋鲁之间可以继续结成姻亲盟好。

第二天，鲁惠公偕声子夫人、大儿子息姑和弟弟臧僖伯、诸位大夫在宫内正殿接见宋国使团，惠公特意提前嘱咐要使团拜见时献上仲子画像。息姑的心里欢喜忐忑，也不知道仲子长得美不美？他也想先看一看画像，以慰相思之苦。七日之后就要正式成婚了，提前一睹宋国公主画像，也是难得的机会。殿内的其他人的脸上也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望着宋国使团的人进入正殿。

一番拜见和客套的礼节过后，宋使献上了公主仲子的画像。只见画像上的女子仪态纤纤，身材姣好，容颜靓丽，可以说是风华绝代，眉目之间柔情似水，仿佛要从画里走出来。惠公早已经看呆了，声子夫人、公子息姑也都惊诧于仲子的美貌，息姑心里简直都乐开了花，但又强忍着内心的欢喜，摆出一副恭敬的样子。众大臣也都连连称赞宋国公主的美丽，给惠公道贺，祝贺鲁宋之间又结良缘佳话。

一阵喧嚷过后，大家都静了下来，恭敬地聆听国君正式当场宣布在七天之后举办鲁国大公子息姑和宋国公主仲子的婚礼。

惠公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用手捋捋胡须，镇定地说：“宋使、众卿，鲁宋本就交好，寡人原配正室夫人孟子和继室夫人声子皆来自宋国；为了加深鲁宋之间的姻亲盟好，寡人决定：七日之后将亲娶宋国公主仲子为国君夫人！请贵使归国禀告宋君，寡人改日当携重礼亲往宋国拜会国君，贵国公主七日之后将成为真正的鲁夫人！”

这一席话简直在大殿上炸开了一声巨雷，把在场的众人都震晕了，殿内反而霎然寂静。

呆若木鸡的宋使心里一阵发凉，迅速地理清了自己的思路：这是什么情况？没听说过，明明说好的是给大公子息姑娶亲，咋看了看画像就自己娶作国君夫人了？这不是开玩笑吗？《周礼》讲的“婚姻六礼”：纳采、问名、纳吉、请期、亲迎，鲁宋两国都是以公子息姑和仲子公主为夫妇占卜、准备的，是按照诸侯国太子规格筹办的，现在咋就一下子改成了诸侯国君亲自娶亲了？仲子公主倒是真成了“鲁夫人”了，现在临时请示我宋国国君、请示仲子公主也来不及了，鲁国国君已开口宣布，我哪里敢当场反对呢？反正公主嫁给现任鲁国国君是鲁夫人，嫁给下任鲁国国君也是鲁夫人，我是来送亲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鲁君为表示感谢还会有额外的犒赏，干脆顺水推舟送上人情，回到驿馆禀明公主，回到宋国再禀告国君，一切听国君做主。

宋使马上堆出笑脸，回禀鲁惠公：“全凭鲁国国君做主，小臣这就回我国公主下榻的馆舍禀告，恭贺国君，我宋国公主得以服侍国君之侧，福分匪浅！宋鲁两国联姻，共襄世代交好盛举！”

坐在惠公身旁的声子夫人差点没坐稳，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听到宋国使臣说“我宋国公主得以服侍国君之侧，福分匪浅”的话，才明白自己没有听错，这是国君要亲自迎娶这位宋国公主！声子夫人打心底后悔呀，本来想从自己的母国宋国再给儿子息国娶一位公主，日后自己的儿子继位国君后，还有宋国扶持，两国联盟，互为援助。这下可好，国君一直也说是给息姑娶亲呀，没说要自己娶亲啊，这是一直在瞒着我？本来仲子是自己的儿媳，这下仲子成了正室国君夫人，自己还要叫她姐姐！

声子夫人稳了稳身子，正视着前方，避开惠公递过来的目光，恭敬地贺道：“恭贺国君，喜得正室夫人，妾身为国君贺！”心里却在想，国君这么自己娶了仲子，带来了一个更大问题，就是：这个仲子与国君生个女儿也就罢了，一旦生出个儿子，那这个儿子就是国君正室夫人生的儿子，是鲁国王室的嫡子，继位顺序排在自己的儿子息姑之前！自己和儿子十几年的经营和积淀，却在即将开花结果时，被国君的美人梦给击碎了！

惠公的弟弟臧僖伯更是诧异，自己一把年纪了，头一次遇见这样的奇事！但毕竟时国君兄长的决定，自己不便多说，也只能跟着称贺道喜。

殿内的鲁国卿、大夫还有公子益师、公子豫、公子翚等人，也在下面嘀咕，国君不是给公子息姑娶亲吗，这怎么就自己娶上了？公子豫低声跟身旁的公子翚说：“你还别说，咱们国君就是如此有魄力。还记得前些年听说秦文公在秦国国都郊外祭祀大梓之神，咱们国君是如何反应的吗？大梓之神，只能由周天子祭祀，他秦国国君作为诸侯，怎么能逾越周朝的礼制呢？”

“啊，我记得。”公子豫说：“当时国君派太宰让去了周王畿，向周天子奏请在咱们国都曲阜郊外祭祀天帝。刚开始周平王还不准，咱们国君还就在曲阜郊外大摇大摆地祭祀起了天帝，祭祀完后又禀告周天子，说寡人祖先周公有不朽功勋于周王室，所有礼、乐皆是寡人祖先周公制作，寡人作为周公子孙，有什么不可以效仿的？况且周成王、周康王都特准鲁国用周天子礼乐世代祭祀寡人祖先周公旦，周天子不禁止秦文公祭祀大梓之神，凭什么不准寡人的鲁国祭祀天帝？”

“哎，咱们国君说得也对呀，”公子益师说，“国君勇武，即位多年来从不受羁束，冲破了多少束缚？国君虽任性，但有魄力啊！我们作为臣下，听命就是。”于是众大臣都行礼恭贺惠公。

而息姑本人，更是如雷灌顶！他勉强站稳，向惠公躬身行礼道：“恭贺父君！鲁国大喜！”

惠公也特意勉励息姑，“息姑莫急，寡人再为你寻一门更好的亲事，待寡人办完婚事，为我儿向周王室请婚。”

“全凭君父做主。”息姑肃穆恭谨的神态让惠公很满意，他于是宣布：“贵使、众卿且回，悉心筹办寡人婚礼！散了吧”

息姑回府的路上，寺人来传话，声子夫人请公子息姑到宫内一叙，息姑答应着，说身体不适，先回府歇息。心里却翻江倒海：自己马上就要娶到的宋国公主被父君夺去了，本来是自己娇妻的仲子公主变成了自己的母后！而且还有可能生下儿子继承国君之位，自己多年来所有的付出、学识、历练，还有与朝中各位臣下形成的情感纽带与基础、自己母亲在鲁国后宫的地位......都在旦夕之间，崩塌了！

天空中仿佛突然出现了闪电和雷暴，瞬间砸得他哑口无言，而他，却如此渺小而无力，只能接受这上天的安排和愚弄！

息姑轰然昏倒在了回宫的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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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了，宋使回到使团馆舍禀告了仲子公主，鲁国国君七日之后将亲娶仲子公主为国君夫人，仲子圆润的面庞上仿佛飘过一阵春风，这阵春风又吹皱了她心中的一池春水。

仲子的父亲宋武公已去世多年，是兄长宋宣公为她定下了这桩婚事，嫁给鲁国大公子，将来就会成为国君夫人；现在鲁国国君要亲自娶她，成为“鲁夫人”预言这下倒提前实现了！婚事本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也只能接受了。于是仲子公主对宋使说：“还请使节大人回国禀告兄长一声，就说小女子接受命运安排，也请兄长国事为重，不必为小女子担忧。”

宋使回到宋国，将鲁国国君改变原定婚姻、改为亲娶仲子公主的情况禀明了宋宣公，宋宣公这时候身体有恙、卧病在床，虽是心里气愤：“鲁侯也欺人太甚，这成何体统！”但知道自己的病情在日益加重，重要的是安定国内局面，确定好继任国君人选，方为大事。本来是由太子与夷继位，顺理成章，但宣公偏要兄终弟继，传位给弟弟公子和，就是后来的宋穆公，因此鲁惠公亲娶仲子为夫人，宋国也没有反对。

春去秋来，仲子夫人还真给鲁惠公生下了一个儿子，起名叫公子允，惠公这时候已年过五十，老来得嫡子，大喜之下，任命襁褓中的公子允为太子，就是将来的鲁国国君。此时鲁国的前朝后宫，逐步形成了两股势力：一边是久有继室之尊的声子夫人和深孚君嗣之望且年长许多的庶长子息姑，另一边是新嫁到鲁国的嫡夫人仲子（本来是息姑的夫人，却成了他的继母，父君后来再也没提为息姑迎娶周王室女为夫人的事）和年幼的太子允。

太子允还没长大成人，也就刚刚几岁的时候，鲁惠公率领军队在宋国的黄邑还和宋军打了一仗，别看是两国联姻，但是为了国家利益，该打还得打，宋国的国君宋穆公是鲁惠公的大舅哥也没用，鲁国的军队把宋军打败了，但是鲁惠公却因年事已高、劳累成疾，回国就病逝了。这时太子允只有几岁，尚未成人，不能领一国政事，拥护息姑的公室贵胄和朝中大夫与国君夫人仲子商定：由年长且有人望经验与德行的公子息姑暂行摄政国君之位，待太子允成年后还政与太子允，届时再由太子允继国君之位。此时鲁国刚刚在战场上打败了宋国，来自宋国的仲子也指望不上母国的鼎立相助，只好接受鲁国众卿大夫的提议，鲁国的政局暂时得以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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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年代在公元前723年，也是周平王48年。47年前，也就是周平王继位的第二年，公元前770年，西周都城镐京发生了地震，再加上前两年的战乱，西周国都已残破不堪，又面临戎、狄等少数民族的不断侵扰，周平王将国都东迁到了洛邑，开始了东周的进程，也进入了春秋战国时期。息姑的父王鲁惠公就是在公元前768年即位的，也就是周平王东迁的两年之后。

环顾此时的世界，在西方，公元前753年，罗穆卢斯在古罗马建立了都城。古希腊在公元前8世纪，出现了荷马史诗《伊利亚特》和《奥德赛》，古希腊各地先后建立起数以百计的奴隶制城邦，这一点与我国春期时期有些相似。公元前776年，古希腊举行了第一届奥林匹克运动会，古希腊信史纪年开始。

在两河流域，亚述国王萨尔贡二世于公元前722年即位，巴比伦国王马尔杜克阿帐尔伊丁那于公元前721年即位。那段时期，亚述王萨尔贡二世占领古以色列首都撒玛利亚三年，然后吞并了古以色列。

息姑摄政国君之位，史称“鲁隐公”，他是和古亚述国王萨尔贡二世同一年即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