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难忘[68]

衣染莺黄[69]。爱停歌驻拍，劝酒持觞[70]。低鬟蝉影动[71]，私语口脂香[72]。莲露滴，竹风凉[73]，拚剧饮淋浪[74]。夜渐深，笼灯就月，子细端相[75]。　知音见说无双[76]。解移宫换羽[77]，未怕周郎[78]。长颦知有恨[79]，贪耍不成妆。些个事[80]，恼人肠。试说与何妨？又恐伊、寻消问息，瘦减容光[81]。

这首词描写歌女的动作、神态和个性，十分鲜明生动。她能歌善舞，精通音律，又会逗情，又会撒娇，但心中却隐藏着愁苦。至于男主人公，明知离别在即，却迟疑再三，未敢明言，其对心爱者温顺体贴，百般怜爱的情状也刻画得细致入微。正如俞平伯所说：“一经点破，上文艳冶都化深悲；而深悲仍出之以微婉。”（《清真词释》）

《浩然斋雅谈》：周美成长短句纯用唐人诗句，如“低鬟蝉影动，私语口脂香”，此乃元、白全句。贺方回尝言：“吾笔端驱使李商隐、温庭筠常奔走不暇。”则亦可谓能事矣。

《古今诗余醉》：“低鬟”下，丰韵绝也。“贪耍”下，娇痴触目。

《草堂诗余正集》：绝世风韵。恩爱了一回，瞻瞩了一回，生情实是这样。“贪耍”句，娇痴触目。末几句，即孙夫人“归来都告，怕伤郎，又还休道”的意思，何等体惜，何等机权。钟氏曰：写情若叙事，实开元曲滥觞。

尤侗《苍梧词序》：每念李后主“小楼昨夜又东风”，辄欲以泪眼洗面；及咏周美成“低鬟蝉影动，私语口脂香”，则泪痕犹在，笑靥自开。词之能感人如此。

《古今词论》引毛稚黄曰：清真“衣染莺黄”词，忽而欢笑，忽而悲泣，如同枕席，又在天畔，真所谓不可解，不必解者。此等最是难作，作亦最难得佳。“夜渐深，笼灯就月，子细端相”，义仍之“就月笼灯衫袖张”出此。

《填词杂说》：小令中调有排荡之势者，吴彦高之“南朝千古伤心事”、范希文之“塞下秋来风景异”是也。长调中极狎昵之情者，周美成之“衣染莺黄”，柳耆卿之“晚晴初”是也。于此足悟偷声变律之妙。

《白雨斋词话》：美成艳词，如《少年游》《点绛唇》《意难忘》《望江南》等篇，别有一种姿态，句句洒脱，香奁泛语，吐弃殆尽。

《词则·别调》：洒落有致，吐弃一切香奁泛语。

《云韶集》：此词香艳极矣。但香艳不难，难在吐弃一切泛语。谁不能作香奁词？谁能如此摆脱有致？

《海绡说词》：“檐露滴，竹风凉”六字，如繁休伯《与魏文帝笺》：

“是时日在西隅，凉风拂衽”也。（罗校本）

乔批《片玉集》：“停歌”八字作对，甚密。“低鬟”十字作对，跳掷。“檐露”六字作对，写景。又自命周郎。“长颦”十字，甚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