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邪教徒
当阿里巴巴与苏丹乘船而归时，海风城早就被笼罩在了一片雨幕之中。伯都西奥早早地把地牢收拾干净，点起火、铺上暖石，充作晾衣房。尽管他这事儿做得不错，但因为之前门农的事还是被臭骂了一顿。当然，从他那无所谓的脸上是看不出半点思过之意的，阿里巴巴对这种态度已经见怪不怪了，懒得睬他。
回到海风城，他又有许多事情要处理。首先便是神庙那边对本次事件的问询、酬谢之类，虽然他是劫狱给人弄出来的，不过对方也只能对他客客气气。至于之后城邦这边打算怎么解决与珍珠岛的贸易问题他就不管了。
接着，第二天，信天翁这家伙就诚惶诚恐地来拜访了。
阿里巴巴估计他没有参与这件事，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给他好脸色看。不过，见一见也是必要的。
所以当这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走进他的书房时，首先看见的是一字排开，摆在桌上的二十六个人头。
“阿、阿里巴巴先生……”他战战兢兢地打着哆嗦。
说实话，阿里巴巴很难判断他的害怕究竟是不是装的。但他不在乎，反正现在只是做做样子罢了，他也没真拿捏到人家把柄。于是他双手交叠着放在桌面上，咪咪笑着问：“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信天翁猛烈地摇头。
“和您对接的那个人还能联系上吗？”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指着其中一颗头说道：“就是他。”
阿里巴巴瞥了一眼，略感意外。信天翁见状连忙解释道：“是因为您之前对他们的神祇不敬……”
这话倒有点可信度，那些邪教徒的确很固执。于是他换了个姿势靠在椅子上，问道：“那么，他们那边就没有人再联系你了？他们的计划就这么半途而废？对了，我还没问过你呢，远望号的生意怎么样？补回亏损了吗？”
“还有一点……”
“您有什么把柄在他们手上，值得这样死心塌地的维护这群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信天翁闭上嘴巴，不肯说话了。
阿里巴巴叹了口气。他很怀疑邪教徒已经把海风城渗透了个遍，但目前他能走的渠道好像还真就信天翁一个，他知道，信天翁家族这一代一个圣徒都没有混上，只能靠海运的生意勉强维持，所以一定是被邪教徒蛊惑着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他们的后代成为圣徒——当然，也有可能很久之前他们就和邪教徒有来往。
于是他走上前，给信天翁倒了杯酒：“我这个人呢，其实是很宽容的，虽然别人冒犯过我，但只要他们付出相应的代价，我就能原谅他们，这就叫‘销账’。”
信天翁眼前一亮，问道：“您的价码是……”
“让他们自己跟我谈，”阿里巴巴忽然收敛笑容，一脚把信天翁踹下椅子，“现在给我滚蛋！”
*
信天翁办事的效率真的很高，从他能迅速地送掉自己手里的三艘船、又迅速得组织酒宴上就能看得出来。但在面对邪教徒的事情上，他总是很谨慎、很谨慎——这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是容易引起抄家的事件。不过这回，信天翁的速度倒是很快，第二天就邀请阿里巴巴去他府上谈生意了。
他明显变得更有诚意，见面的地点不是客厅，而是底下的密室，对接人也终于不搞个袍子罩住头，而是把脸清清楚楚地露出来。
这几乎是一张模范邪教徒的脸，清瘦、苍白，眼窝深陷，洗漱的白发有些乱遭，但露出的皮肤上没有老人斑，因为眉骨突出而显得凶狠的三角眼却泛着空洞而冷漠的光芒，如果不是他穿着黑紫色的法袍，如果不是在此时此地遇见的这家伙，阿里巴巴很愿意相信对方是一位苦修士。
密室内只有一张石桌，两把椅子。阿里巴巴在那老头对面坐下之后，主动伸出手：“怎么称呼？”
“阿玛达。”老头竟然握住了他的手，这让阿里巴巴有些诧异与警惕，他随即抽出手，问道：“那么，你们这次又是带着怎样的诚意来的呢？”
“请允许我先听听您的愿望。”
阿里巴巴沉吟片刻，问道：“母神庙内的‘岩羊胎盘’您听说过吗？”
“略有耳闻，”阿玛达说道，“听说是一件几乎可以让人死而复生的神明遗物。”
“我想要那个。”
“您要袭击母神庙？”
“不、不、不！”阿里巴巴大叫道，“您瞧，你们办事总是这么野蛮粗暴。任何东西，如果能够合理合法的弄到手都比其他方法要来得好得多。”
“野蛮是我们的武器。”
“早就不该是了，现在是城邦时代，即便是距离你们那个年代之后的王国的年代也有许多年了。”
阿玛达绷着脸不回应，阿里巴巴知道说服不了对方，因此就问：“你们的目标是什么？”
“与你无关。”
“这可不是合作的态度。”
房间内又一次陷入了沉寂。阿里巴巴皱起眉头，站起身。他已经没耐心再和这种臭水沟里石头一样的人继续谈生意了，如果这地界上的邪教徒都是这样的做派，那他打算先阻止他们的每一次活动，等到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为止。
“听说珍珠岛上有一座神庙？”阿玛达突然的询问让他停下脚步。
“是的。”
“那里面有什么？”
“与你无关。”
衰老的邪教徒被反将一军，脸上露出一点恼怒的神色：“您什么都不想付出，又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呢？”
阿里巴巴勃然大怒：“你是不是脑子不清楚！现在是你们犯错了要来祈求我的原谅！你们得先付出代价平息我的怒火！”
“不，是你先侮辱了我们的神祗，又让我们损失了二十六位虔诚的教徒，你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显然，阿玛达明白先下手为强这个朴素的道理，没等阿里巴巴动手就抢先发难。一股阴影从他的脚下、从他宽大法袍的褶皱中、从他高耸的眉骨下、从他深刻的皱纹里流淌出来，速度快得像是一滴墨滴在了棉团上，又浓郁得像是化不开的粘液，顷刻间就包裹了整个密室。
油灯在这仿佛要滴出水来的阴影中摇摇欲坠，好像下一刻就要熄灭。
“原来你们是洛法娜的信徒。”阿里巴巴平静得看着爬上双手的阴影。
“不可直呼我主的名讳。”
阿里巴巴摇头，下一刻，他的身影忽然消散，好像溶解在水中一样溶解在了影子里。阿玛达吃了一惊，密室内的阴影忽然炸开，纷纷化为水蛭样的黑色小虫，钻向四壁的砖缝。但墙壁上很快浮现了一张细细密密的大网，那些小虫样的阴影被颜色更深邃、更密集的网线拦截，扭动着身子做着无用的挣扎。
接着，大网忽地往内收拢，最终在石桌中央形成一个边缘不断蠕动的圆。此时，整座密室都呈现一种昏黄昏黄的状态，除了中间那团滴墨般的阴影，密室内的所有物体都失去了自己的影子。
信天翁瑟瑟发抖地缩在墙角，忽然发现那名女护卫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片刻，阴影忽然炸散开来，纷纷回到了原位，房间恢复了立体感。
阿里巴巴优雅地出现在桌子边，还在他刚才的座位上，而阿玛达像是被人抛出来一样，一屁股摔在了桌子上，痛苦得嚎叫起来。
他脸上的皱纹比之前更深了，整个人都像是苍老了十岁。
少顷，苏丹忽然从密室入口走进来，说：“没人，就他一个。”
“哼，真自大。”阿里巴巴拍了拍阿玛达的脸，“喂，你还没死吧？”
阿玛达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忽然抽搐了一下，像是刚刚回过神来，撑着上半身往后退，却因为没摸清楚桌子的边缘而狼狈地从桌子上摔了下去。看见那老家伙头撞到地面，阿里巴巴咧了咧嘴，衷心希望神明神明的残蜕给了他足够强健的体质——但看来是没有，一缕鲜血在地板上蔓延开来。
阿里巴巴担心老人家摔死，走上前，阿玛达却忽然一个轱辘翻身而起，身手矫健地不像是一位八十岁的老人。
阿里巴巴以为他还要动手，却没想到这老家伙一下跪在地上，神情激动且肃穆地大声高唱：
“驱使阴影的牧羊人/
黑夜宝石座下的前驱/
尊贵而强大的阿里巴巴/
我、阴影的信徒在这里向您起誓/
若您愿意带领我们前行/
我们必将追随您的脚步/
直到阴影消退的那一天/
直到阴影消退的那一天/”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