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海岛沉没
2002年9月1日。
这是全国大中小学生开学的日子。
郑婷一步从小学跨进了初中，如愿成了一名普普通通的初中生，继续她的学业，她很享受她的初中生活。
感谢初中。有早晚自习，有周末补课，有无数多的借口可以选择，她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泡在了学校里，减少了和郑秀英的独处。
她始终无法跨过那个门槛，无法与自己的亲生母亲对视。
为什么，为什么在我受了那么大委屈的情况下，你可以视若无睹？可以与刘守信讨价还价，可以心安理得的将我标价贩卖？
她想过质问她，但她怎么会不知道答案。贫穷让郑秀英大脑皮层发紧，如何生存是最让她焦虑的事情，穷人志短，毒鬼更是被磨平了人性。她从郑秀英嘴里听到的咒骂不少了，难道指望靠几句振聋发聩的质问，就能唤回她死去的良心？
郑秀英本来是不打算让郑婷上学的。上学就意味着还要花家里的钱，还要靠自己养，真是个赔钱货。但郑婷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李承嘉。是的，李承嘉。曾经为她过生日，听她讲述校园趣事，问她有什么生日愿望的李承嘉。她不知道李承嘉的具体身份，更不知道他工作和居住的地方，唯一能赌的地方就是开除她的海岛巴黎。作为李承嘉无数个产业之一，她相信他总会在某个时候过来看一眼。临开学前，郑婷拼着被郑秀英打，也要蹲在会所附近，跟保安和熟人斗智斗勇。总算让她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要说郑婷也是运气好，她不知道像李承嘉这样的人，司机都会把车开到地库，生怕老板晒着太阳还得多走几步。恰巧今天李承嘉让司机去送领导，自己才会从正门经过。
“叔叔，李叔叔，我是郑婷，原先在这里上班。我今天是想告诉您，我有愿望，我想上学！”
李承嘉愣愣盯着她的脸，花了很长时间才想起她是谁。可今天不是那样一个静谧的深夜，酷热的夏天正午，不是一个能发生故事的时间。这个愿望对李承嘉来讲简直微不足道，他眯着眼睛打量了几眼郑婷，给了她一个电话和地址，让她联系自己的秘书，以后所有的学费和生活费，只管问他要就行。
郑秀英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还有这一招，只能松口，让她去念书。不过见识浅薄的郑秀英不知道李承嘉究竟是何方神圣，只把他当作一个被郑婷勾搭上的土大款，心甘情愿做了傻子。
郑婷没有辜负这次读书的机会，她念得很认真。郑婷所读的七中是江北市最烂的初中之一，里面集合了一群玩闹的学生，认真读书的没有几个。她稍稍一努力，就鹤立鸡群了，第一次月考的时候居然拿了全年级第五。
为了奖励她的勤奋好学，老师奖励了一个皮质的笔记本，上面写着鼓励的赠语。郑婷把笔记本抱在胸前，用体温打湿了每一页纸张。她想把这个笔记本送给李承嘉，告诉他，你的眼光没有错，我的确是一个勤奋好学的孩子，我会用我的成绩来感恩你。
十一月的中旬，天已经有点凉了，郑婷没有联系李承嘉的秘书，而是特意抽了个时间去会所门口，想再见一次李承嘉。她已经摸清了他的习惯，他每个月15号的夜晚都会来海岛巴黎的三楼雅室，见一见他的合作伙伴。他的车会停在地下停车场，一般只有他和司机两个人，所以她可以在这里等到他。
但是，等了几个小时的郑婷没有见到李承嘉，却见到几辆安静开来的警车，以及十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她躲在角落里，没有故意探听，可这里实在太封闭太安静了，她能听到他们谈话。
“找到那个小丫头了吗？”粗犷有力的声音，是一个中气且正气十足的警察。
“已经找到了，高队。”清脆响亮的回答，脆脆的，像薯片，“就在附近的出租屋里。”
“好，现在去，把她叫过来，注意隐蔽，保护证人。”叫高队的警察说着要走，被另一只手拦了下来。
“高队，小李太年轻了，我怕他出错，我替他去吧。”低沉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室传来传去。声音有些熟悉，郑婷不自觉竖起了耳朵。
“肇东，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是现在在执行重要任务，不是抢功劳和添乱的时候！服从安排。”高队皱眉。
“您这话说的！我这不也是想尽快一步破获案子，保证万无一失嘛。”警察的声音低了下去，有些悻悻。
他们随后又说了很多郑婷听不懂的话，应该是安排好了计划，嘟嘟囔囔地散开了。直到很久以后郑婷才悄悄从停车场出去，汗水浸透了她的衣服，也浸透了笔记本，她知道，这个本子应该是送不出去了。
海岛巴黎彻底关门歇业了，曾经辉煌一时的销金窟，转眼人丁稀落。
几个星期以后，郑婷在初中食堂卖包子窗口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李燕。她的朋友，她一起在会所里工作的姐妹。褪下了可爱的海军服，穿上了又丑又脏的围裙，每天端着几十斤重的蒸格，在油烟和嘈杂中工作。她告诉她，海岛巴黎因为涉嫌卖淫被查封了，余雅婷——就是余姐，被抓进了监狱，不知道要坐多久的牢。而这一切的导火索居然是因为李燕。警察查到那三个小混混——黄仁祥、黄才伟、王晶坤，强迫卖淫的事情，找到了这个逃跑的受害人。又根据她，发现海岛巴黎涉嫌未成年人性交易。所以，海岛巴黎关门了。
李燕觉得很愧疚。离开会所后她又做过很多工作，真的如余雅婷所说——别的工作又累又苦，工资还很低。她已经适应不了了。
又过了两个多月，李燕消失了，卖包子的变成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阿姨。她卖的包子又贵又难吃，还常常夹杂着异物。
郑婷再也没见过她。
2002年2月，初一上学期结束了。郑婷的期末考试成绩不错，拿了全年级前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