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人情
苍山坊,周家。
大门敞开,丁怀义还没有进去,就听到了几声说话声。
先是两个男人的声音:
“这香炉里放的什么熏香,闻着真舒服。”
“喜欢就拿回家。”
接着又是一个女人道:“都别动!我家老岳连尸体都没有找到,今天不把钱拿出来,你们房子不许卖,东西也不许动!”
丁怀义走进门。
只见一个老、一个年轻,两个男人站在厅堂左侧的一条长桌旁,桌上摆着香炉、袖珍小松、花瓶等。
厅堂里坐满了各种模样的老老少少,当中站着一个中年女人。
“这是周家?”
众人一起转头看向门口。
长桌旁的老人长相富态,穿圆领袍,扎宽腰带,问道:“你是哪位?”
“小师叔。”
宋轻蕊从房里出来,喊了一声,快步迎到跟前,道:“蓬儿在房里,我带您过去。”
“好。”
府内,一间小卧房,周蓬坐在床角。
丁怀义进入房间,问道:“怎么回事?”
“哎。”
宋轻蕊叹了口气,道:“您坐下,我慢慢给您说。”
丁怀义坐到桌边。
宋轻蕊倒了一杯茶,道:“老爷先前是开玉器铺的,月初派掌柜的带两个伙计去山里挑石头,结果山里出了妖怪,三个人全部遭了毒手。”
“哪个山?”
“南边的小沙山。”
丁怀义摇了摇头。
周骞着实倒霉。
天庭之后,人、妖分道扬镳,寻常不会出现妖怪,偶尔有野兽成妖,很快就有司寇府或宗门弟子捉走。
周骞正好撞到了中间的空档。
宋轻蕊连声叹气,道:“三人是回程时出的意外,连人带玉石全没了,不光折了本钱,还要赔一大笔丧葬费、抚恤金。”
“厅堂里是他们的家里人?”
“嗯。”
“另外两个呢?”
“周家的老大周磬,旁边是他儿子周盘。玉器铺有他家一半,老爷和他们说好了一家赔一半,可是老爷出了意外,他家不认账了。还想,想把蓬儿带过去。”
丁怀义眉头微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很麻烦。
和钱有关的事情都麻烦,再加上亲戚、生意等各种关系,拉扯起来没完没了,一点不比帮鬼猫生孩子容易。
“你有什么打算?”
“我准备和周家分开,拿一笔钱买下铺子。今天叫了牙人来看房估价,不知道谁把消息传出去了,一下子人都来了。”
“你也要卖房啊。”
二人算是同病相怜。
丁怀义思索了一下,道:“那三户人家准备怎么赔?”
“只要周家退出玉器铺,我可以独自赔偿。”
“行。”
丁怀义点了下头,起身道:“我去把周磬父子撵走。”
“辛苦小师叔了。”
……
厅堂内,安静且肃杀。
丁怀义走进厅堂,挨个看了一眼,最后盯住周磬、周盘。
事不好解决,人却很容易对付。
这两个人全部炼元境,老的脸松、肚肥、手嫩,一看就知道身手很差。年轻的眼神散、腰身垮,浑身上下都透着虚软无力。
这种人他可以打十个。
丁怀义大步走过去,一把抓住周磬的腰带,直接举起,扔到左肩上。
“你干什么!”
周磬用力挣扎,想要跳下去。
周盘吓了一跳,冲出一步,吼道:“放下我爹!”
丁怀义直接一拳捣过去。
周盘招式松散,被一拳打在心窝,立马感到一股钻心剧痛,弯下身子半天喘不上气。
“盘儿!”
周磬立即运使元气。
丁怀义察觉到了肩膀上的皮肉开始挪动,瞬间耸肩上顶,撞入周磬的肚子,直接撞散元气。
“喔~”
周磬弓起后背,像一条大肥虾。
丁怀义提起周盘,扛到右肩上,大步穿过厅堂,把二人丢到门外。
“听着,你们两个,老子见一次打一次。”
“你,哎哟……你谁啊,等着……”
丁怀义转身回去。
厅堂内,原本坐在椅子上的众人全都站起来,一脸戒备地看着丁怀义。
丁怀义道:“回去吧,周夫人卖房就是为了赔钱,房子不卖,拿什么赔给你们。”
“磬老爷说,她想卷钱逃跑。”
“你信我还是信周磬?”
厅堂里的人一个也不信。
他们只知道,人死了,钱没到手,房子在还能守着房子,房子也没了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一群人互相瞪眼。
宋轻蕊走出来道:“岳嫂子,岳大哥跟了我家老爷快十年了,我家是什么人,您还不清楚吗?”
“夫人,从出事到现在已经大半个月了,你要是真念旧情,就应该早点给我们一个交代。”
宋轻蕊叹了口气。
各家自有苦衷,说得再多也没用。
她没有再白费口舌。
“几位嫂子、大娘,我现在拿不出钱赔你们。你们要是相信我,那就再等十天。不相信我,我只剩下这个屋子,你们看上什么东西就拿走吧。”
一群人看向左右,小声商议了几句,十分忌惮地看向丁怀义。
丁怀义走到角落坐下。
片刻后,人影开始走动,陆续搬走桌椅、香炉、挂画、茶具……
……
曲山坊,朱府。
宋轻蕊在厨房做饭,朱昌、丁怀义坐在厅堂里等着开饭。
朱昌道:“你怎么把人给打了?人家告到司寇府了,费了好多功夫才拦下。”
丁怀义笑了下。
“那种人,不认道理,只认拳头,说得再多也不如抡上一拳。”
朱昌摇头道:“毕竟是周蓬的大伯,大家都在一个地方,免不了碰上,把人得罪死了,以后还怎么来往。”
“那咋办?”
朱昌道:“还能咋办,趁着明天拜师宴,我和他们解释一下,让他们把状子撤了。”
丁怀义咧开嘴,道:“不用这么麻烦,区区一个大捉杀镇不住场面,只要你再朝上面升升,他们自己会凑上来的。”
朱昌笑着摇了摇头。
“还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下。”
“好事坏事?”
“应该是好事。”
朱昌喝了一口茶,道:“之前你不是准备卖房吗,周夫人也要换个矮房,你直接卖给她,算便宜点,以后你能继续住。”
丁怀义缓缓瞪大双眼。
“你怎么知道的?”
朱昌放下茶碗,道:“我知道的多了。”
丁怀义有些坐不安稳,动了几下屁股,道:“除了这个,你还知道什么事?”
“哪个?明天打拳那事?”
丁怀义皱起眉头。
朱昌笑了下,道:“你找袁山保借钱那事儿?”
“哎。”
丁怀义叹了口气,靠在椅子上。
朱昌敛起神色,道:“你刚死没多久,袁山保就带人找上门,想拿走房子抵债……”
这时,朱峻扛着周蓬冲进来。
朱昌立马停口,等到二人冲出去,继续道:“我打发走了,后来你就活了。本打算把你弄进司寇府,好去巨灵钱庄支一笔没利息的贷款,把钱还上,以后也有个正经事情。可你心思不在这里,只有另找别的办法。”
丁怀义看向朱昌。
朱昌很好。
既授予鱼,又授予渔,不光想着还债,还考虑了一辈子的立足之本。
“师兄,你真好。”
“真好?”
丁怀义用力点了下头。
朱昌心里又燃起一丛火苗,道:“那你听不听师兄的?”
“听什么?”
“一起进司寇府,我们师兄弟联手,肯定能闯出一片天下。”
丁怀义有些犹豫。
这一次想的不再是自在,而是思索得失、优劣。
自在很好。
可是没钱、没修为,只有三两招拳法,自在只是妄想。
前几天的野村一行,若不是有司寇府、朱昌一起保护,他一个人过去,多半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而且,人道的修行也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人道宝书》里的人很“大”,人不分你我,不讲亲疏,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只追求道、理。可是书外面的人很“小”,分你我,有远近,而且大多把自己摆在别人头上。
不像人道,更像人情道。
他思索许久,缓缓摇头。
“哎。”
朱昌失望地叹了口气。
丁怀义笑了下,按下至今仍然一知半解的人道杂念。
“师兄,司寇府既是大伞,也是笼子,我们有一个人撑伞足够了,另一个应该呆在笼子外面。”
朱昌疑惑了一下,眼神微亮。
“你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