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跨学科视角下的书籍设计

本书从自身理论框架出发，阐释了设计、书籍设计等基本概念。

书籍：“书，箸也。从聿，者声。”（《说文解字》，“聿”为人持笔的造型）

“著于竹帛谓之书。书者，如也。”（清代段玉裁，《说文解字注》）

“作书。上古以刀录于竹若木，中古以漆画于帛，后世以墨写于纸。”（清代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

“过去中国学者对书籍的印制，一般通称为刻书、刊书、刻版、雕版或刊刻，而印成的书籍则通称为刻本、刊本或印本。至于‘印刷’这一个名词，大概是清末民初西洋印刷术传入中国之后才开始使用的。”

“广义上，书籍指凡是记录在一定物质载体之上并传播于社会之信息内容的物理形态。如中国之甲骨书、金石书、简帛书，以及古埃及之莎草书、古两河流域之泥版书、古帕加马王国之羊皮书、古印度之贝多罗树叶书等。”

本书中的书籍取田建平给的定义，即“凡是记录在一定物质载体之上并传播于社会之信息内容的物理形态”，在有关宋刻本的叙述中，特别指雕版印刷的书籍。但同时本书又从书籍制度角度对书籍设计进行分析，即包括文字图像与信号、知识信息、物质载体、生产工艺。

书籍设计，也称书籍装帧，指的是对书籍的装潢设计，指设计者根据书籍的内容，结合自己的设计构思与计划，通过对装帧材料、装订形式和印刷方法的选择，并运用文字、点、线、面、色彩、开本等造型元素和结构平面的规律，对书籍的各个组成进行整体设计。此外，《中国文化大百科全书·综合卷》对“书籍制度”有如下解释：“图书具有的一定物质形式，它是由四个基本要素构成的：文字图像与信号、知识信息、物质载体、生产工艺，它们互相结合起来构成图书。构成图书的四个要素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和社会条件下，都有其独特的变化和发展历史，它们相互交织、互相影响而形成各具时代特色的图书。所以，图书在一定历史时期所具有的特定的物质形式就被称为书籍制度。”

出版是指“有关专门机构、专业人士对已有的原始作品（可以是文字、图像、声音等）进行创意、选择、加工达到优化之后，通过印刷或非印刷的方式，大量复制在一定的物质载体上，向公众广泛传播的社会活动”。笔者在研究宋代书籍出版的组织制度设计管理方面，借鉴出版各流程和要素进行分析。

《关键概念：传播与文化研究辞典》一书对传播的定义有两种，一是将传播视为一个过程，通过这个过程，A送给B一个讯息，并对其产生一定的效果；二是将传播看作一种意义的协商与交换的过程，通过这个过程，讯息、文化、人以及“真实”之间发生互动，从而使意义得以形成或使理解得以完成。中国传播学者张国良在分析传播的历史和辞源，以及比较众多传播定义后，从广义和狭义两个方面理解传播，广义上的传播指系统（自身及相互之间）传受信息的行为；狭义指人（自身及相互之间）传受信息的行为（即人类传播）。

美国传播学者凯瑞将传播定义为“一种现实得以生产、维系、修正和改造的符号过程”。该定义关注传播的文化取向，倡导传统、延续与联结。本书将书籍设计纳入狭义的人类传播过程中考察，且强调其间传播过程中意义的协商与交换，强调其文化取向和纵向的历史传承，强调对文化的阐释以及文化、科技、社会、政治、经济之间的互构，并在方法论上借鉴内容分析以及文本与文化之间的互动。

阅读是指“大脑接受外界，包括文字、图表、公式等各种信息，并通过大脑进行吸收、加工以理解符号所代表的意思的过程”。本书从阅读的概念出发研究书籍设计，将读者的认知引入研究框架，同时也将书籍不仅仅定义为纸本阅读。研究宋代书籍设计，不仅仅是研究其物质形式，更是研究其意义形成的过程和其表征的设计理念。

维基百科对认知的定义是“认知或‘认识’（cognition）在心理学中是指通过形成概念、知觉、判断或想象等心理活动来获取知识的过程，即个体思维进行信息处理（information processing）的心理功能”。“认知，是指人们获得知识或应用知识的过程，或信息加工的过程，是人的最基本的心理过程，包括感觉、知觉、记忆、思维、想象和语言。”书籍设计从本质上需要符合人类的认知规律，帮助读者更好地完成对信息与美的认知过程。本书也从认知的角度分析中国传统的观·物思想对书籍设计的影响。

“美学”这个概念是德国哲学家鲍姆加通于1750年首次提出来的。他认为美学的对象和范围是比“审美”广泛得多的“感性认识”。Aesthetics（自由艺术的理论、低级认识的学说、用美的方式去思维的艺术、类理性的艺术）是感性认识的科学。他把美学的意义列为三项：一是研究美的艺术的理论；二是研究较低或感性知识的学问；三是研究完满地运用感性认识的学问，而感性认识达到完满状态的对象即美的对象，因此它也是以研究美为目的的学问。当代研究美学史的著名学者塔塔科维奇就认为，从柏拉图开始，西方就从哲学思辨的高度讨论美学，到康德，虽没有使用美学概念，但讨论的是美学问题，后者将其称为“判断力批判”。在传统哲学领域的美感思辨之外，认知美学综合运用哲学美学方法和认知心理学，探究美感的认知神经机制。在心理学视域，美感是一种包含认知和情感多重因素的复合心理过程。“美感是情感性的联觉系统，是大脑中认知与情感‘混合运算’的结果，是人类生存实践的最优算法。”从费希纳的实验美学到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美学，到格式塔心理学美学，再到认知神经美学，都对心理学领域的美感研究从不同角度进行了分析。

而在中国，老子、庄子、孔子，魏晋南北朝、唐宋的儒释道以及宋代理学，都有涉及美的思想，也为书籍设计的审美带来了不同的视角。从原始造物之美，到先秦《考工记》的成器之道，到宋代《梦溪笔谈》《营造法式》的技艺之美，再到明代《天工开物》《长物志》《园冶》的科技之美、器物之美、园林之美，都体现了中国传统的设计美学。

宗白华的《美学散步》、李泽厚的《美的历程》、叶朗的《中国美学史大纲》、朱良志的《中国美学十五讲》都为本书的中国审美意识打开思路。中国传统文脉中的象征、隐喻以及内涵丰富的审美，可以调动读者内心对传统文化的审美记忆。宗白华先生在《美学散步》中曾指出中国美学中的虚实结合之美、易经的贲卦和离卦之美、气韵生动和迁想妙得之美、意境之美、禅境之美以及道、舞、空白之美。宗白华这种“主观的生命情调与客观的自然景象交融互渗，成就一个鸢飞鱼跃、活泼玲珑、渊然而深的灵境”。这正是中国思维方式中天人合一，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的有力阐释，也是中国设计可期待的美学理想。而宋代更是中国美学思想的集中体现时期，邹其昌在《宋元美学与设计思想》中就提出了雅俗融合、追求精致的士人美学形态，强调内游、清空、逸品、理趣、圆融、中和等。本书对宋代书籍的分析也强调中国美学思想对书籍设计的影响。

卡西尔认为，人是符号的动物，文化则是符号的形式，人类活动本质上是一种符号化的活动。语言、神话、宗教、艺术、历史、科学都是符号活动的一部分，代表了人类的各种经验，并都指向同一个目标—塑造“文化的人”。斯图尔特·亚当认为，人类创造符号用来架构、传播思想与意图，用这样的符号来设计实践、事物与组织机构。换言之，他们利用符号以建构一个可以共同生活的文化。

书籍设计者建构精神符号和物质符号，通过出版、传播过程实现读者对书籍的阅读、认知和产生美感，是主客体统一的过程。本书认为书籍既是一种文化符号，人类通过书籍这个文化符号，围绕对它的实践、事物和组织机构的设计，架构、传播思想和意图；也建构了可以共同生活的文化。在系统分析了两宋书籍的环境、组织以及物质层面后，借助符号学的方法，本书进一步从四个角度对书籍设计的视觉符号进行分析。对当代设计而言，设计师也是通过再现和丰富书籍这个文化符号的内涵和外延，与认知图式进行匹配，以实现书籍设计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