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图像:北纬34°偏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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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何地?

黄海之滨,江苏省连云港市锦屏山将军崖,这是此地现在的名称。

锦屏山脉绵延九公里,山峦雄伟,岩石峻拔,草木茂盛,宛如海州城的一架锦绣屏风,因而得名。而若干年前,在另一个时空,那棵在氤氲云气中婀娜舒展的神树曾经生长在这里,那十个神秘又淘气的金乌就在这棵树上腾挪跳跃,追逐嬉戏;正是在这里,穷桑故地,扶桑神树,十日浴海;正是从这里,从那个洪荒辽远的时空中,出现了华夏子民雄浑激昂的天地故事。

下有汤谷。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齿北,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

——《山海经·海外东经》

东海之外大壑,少昊之国。少昊孺帝颛顼于此,弃其琴瑟。有甘山者,甘水出焉,生甘渊。

——《山海经·大荒东经》

东南海之外,甘水之间,有羲和之国。有女子名曰羲和,方日浴于甘渊。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

——《山海经·大荒南经》

在这个时空里,羲和是点睛人物。

传说中她是东夷人祖先帝俊的妻子,生了十个太阳;又有一说认为羲和是驾御日车的神。无论是“生十日”还是“驾日车”,都是极不寻常的本领,羲和被称为中国的太阳神。

关于羲和的故事很多,传诵最广的是这一个:

太阳女神羲和,生有十个孩子,也就是十个太阳。他们住在东方海外的汤谷。那里有一棵大树,名叫扶桑。这棵大树有几千丈高,十个太阳就住在这棵大树上。他们每天一个,轮流在天空值班。早上,不论哪个太阳值班,都由他们的妈妈羲和驾车伴送。这辆车子很华丽,是由六条龙拉着的。从起点汤谷到终点蒙谷,共有十六站,正好一天的路程。车到第十四站悲泉,太阳就得下车,妈妈羲和驾着空车赶回汤谷,为送明天值班的孩子做准备。每天早上,值班的太阳离开扶桑,登上龙车之前,一定要先在咸池里洗个澡。羲和还常常带着孩子们在东南海外的甘渊一块儿洗澡。甘渊的水十分甘美,羲和把孩子们一个个都洗得干干净净,明明亮亮。

这就是集合了《山海经》及《楚辞》中的相关描述和记载的中国经典神话:太阳女神和她的孩子们。

而在有的传说中,羲和是与盘古、女娲相提并论的。比如这个:

盘古开天辟地,日月星辰各司其职,四海一统,其乐融融。不料后来太阳爆,陨石降,“四极废,九州裂”,民不聊生。幸好女娲补天于高山之巅,羲和浴日于东海之滨,救了万众生灵。

而在《史记·历书》和《尚书·尧典》中,则都以羲和为掌管天文历法的官吏。

根据现有史料推测,产生了迷人传说的太阳居所“羲和之国”,大致就在今山东南部到江苏北部滨海的这一片区域。

现在很多人认为穷桑就是今山东曲阜,可能不太确切。如晋人皇甫谧《帝王世纪》云:“黄帝……遂济穷桑登帝位……后徙曲阜”,既然需要“徙”才能到达,可见曲阜并不是穷桑。

而古籍中对羲和、少昊所居的穷桑之地“其东为海”的指认则是一致的:

东海之外大壑,少昊之国。

——《山海经·大荒东经》

东南海之外,甘水之间,有羲和之国。

——《山海经·大荒南经》

穷桑者,西海之滨。

——《拾遗记》

这里需要指出的是,《山海经》与《拾遗记》中所称的“东海”指现在的黄海,上古时因其在大陆之东而名之。汉以后的古籍中又有称这个“东海”为“西海”的,是因为在穷桑立国的东夷族首领少昊后来被附会尊奉为“西方之帝”,这片海域也随之被称为“西海”。

那么,难道岩画中的三个太阳是神秘时空遗落的金乌化石?

那些圈圈点点是夜空中明明灭灭的星辰在人间的映像?

那些均匀分割的图案是大地上田野的象形?

那些幻面是羲和之国众仙的化身?

在瑰丽磅礴的神话时代之后,具体到凿刻岩壁、创作图像的时代,这块岩石在这片广袤的地域中又是怎样的一个所在呢?

图10 连云港将军崖史前岩画中的鸟头人面图像

考古发现,岩画所在的锦屏山山麓散布着十几座石器时代的村落遗址,这里曾多次出土过石核、石片等旧石器时代晚期的文化遗存和网坠、骨针、磨光石斧、陶纺轮、陶片等新石器时代文化遗存。人们于是做出了这样的大致推测:岩画是原始农耕部落的作品。

图11 连云港将军崖史前岩画点

从将军崖所处的位置来判断,这里属于古代东夷的范围。幻面上的奇怪线条也符合古书上记载的东夷族人“断发文身”的样貌特点。东夷少昊氏以鸟名官,鸟为氏族图腾。岩画中鸟头人面居上,说明岩画作者很可能属于东夷氏族。

当我们站到离岩画稍微远一点的高处瞭望,就会发现将军崖下有一片很像天然广场的平坦岩面,四周群峰屏立,俨然一个天工自成的祭坛。在将军崖下,岩画的中心区域,有一块大石与将军崖的山体连接在一起,长近4米,高约2米;另有两块小石,长2米,厚约40至70厘米,它们很像古籍中记载的“社石”。然而“社石”一般都由一大三小的四块石头组成,如果将军崖下的大石块是社主,那么三块小石头中缺失的一块在哪里呢?人们在离岩画西侧17米的草地里找到了它,原来是1957年有人把它掀下了山坡。如果将这块石头复位,一个完整的石社就出现在岩画之前了。这样,我们就可以大致完整地描述这个地方了:在屏立的山峰中,有一块天然而平整的岩面,岩面的一端,矗立着一堵黑色屏风似的石崖,石崖的中部,天造地设地伸出一块长条形巨石——这真是天帝安排的郊祀的绝妙场所。那三块小石可能是天生在此,也可能是先人从别处搬来的,它们同那块天生的大石组成祭坛的中心——社主。

如此看来,这里很有可能是曾经的东夷鸟国的“社稷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