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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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既见表弟,又得恶来。

大河滔滔,自天上奔涌而来,冲击两岸,激起浪花无数。越过急弯,复又平静。

龙门渡千帆竞游,人声喧沸。热闹劲传至山头,秦承注视着山下一片勃勃生机。

他不禁以手扶腰,哪怕过了三四日,腰被冲击的影响仍在。

那武士乃秦承表弟赵舜,十六岁,正是飞鹰走马的年纪。前些日子,与人斗殴惹了祸,被父亲赵林禁足在营里。靠着搜救秦承的理由,才逃脱父亲管束。秦承风疾刚好,他就带着公文来找秦承了。他与秦承自幼一同长大,感情深厚,一介八尺男儿,在秦承身边倒像个跟屁虫。也是太亲了,直愣愣冲了过来才让秦承闪了腰了。

“阿兄,那二人不过是军里小卒,差人找过来便是,还要您亲自带着告身来。”

“他们是小卒,但那是救了我一命的小卒,如何感激也不为过。”秦承顺手为赵舜整了整冠带,“阿舜以霍骠骑为榜样甚好,但别学他贵不省士的毛病。”赵舜似乎不是很服气,嘴还歪着。

秦承自知自己能力不过中人,在大争之世处事就不能过于恣意。

秦承前世只在旅游景点骑过马,眼下形势所迫,只能硬着头皮尽快学会。这几日他似乎找到了控马的技巧,已会用腰腹之力指挥坐骑。他多少有点新司机的兴奋,一直放纵马速疾驰,赵舜也在旁频频指点。

“到了!我小时候来过一次,错不了。”赵舜兴奋道。他领众人进了一个岔路,便看到了眼前这座繁华的军营。

“当真没错?这可不像军营,倒像个草市。”

秦承脸色铁青,挥鞭驱散上前叫卖的小贩。此处乃关中过龙门渡口的必经之处,商旅众多,但这也不是军营成了市场的理由。

此营本就军纪松散,又兼着本日乃旬休,里间更是热闹。

林周此时浑然不知外界发生的一切,他在帐篷里裸着上身露出大片刺青,手里不断挥舞筛盅,四周军汉疯一般的喊着“大”“小”。

林周被十数双眼睛紧紧盯着,他不慌不忙,稳稳掷出骰子。

“大!连续第三把大!”他的同乡鲜于通,随即便用木推将铜钱分好。

有人欢天喜地,自然有人一脸苦楚。“老林,俺娶婆娘的本都折在你这了。”

“去求,咱们这些厮杀汉,能养活老娘就不错了,还娶婆娘?”林周抓了一把铜钱扔了过去,“回去歇吧,也别找窑姐,给爷娘置办点东西。”

林周两个伙计鲜于通、慕容旦正收拾赌具之际,却听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自帐外闯入。

“老林,有伙人指名道姓要找你。他们像是冯翊来的衙内,我们也就拖延一下,你老小子惹什么祸事了?”

我能惹什么祸?林周摸着自己脑袋百思不得其解,忽然他想到了一种可能,他猛然跳到军帐中间,将袋里铜钱四撒。这是此生绝无仅有的机会,他绝不能错过。

“说不定,俺待会得到一场大富贵,万望诸位同袍给个面子,快帮我收拾好帐内。俺绝不会忘了诸位的恩情,但等下若有人敢使绊子,那就是俺的生死仇敌了。”林周说完最后一句话,脸上凶相顿显。

众人一边捡起铜钱,一边点头示意。大家关系本就不错,林周也是个有手腕的人,犯不上与他作对。

林周又踢了鲜于通一脚,“快找冯武回来,就说俺发了急病,就等着看他最后一眼。”

“这不是为难人嘛,我上哪找去,他出去打猎又没固定地方,开心了都能跑到华州去。”鲜于通叫苦道。

“我不管,大富贵真来了,冯武回不来,那就鸡飞蛋打了。”

林周随即领着慕容旦等人收拾军帐,稍稍能看了些,赌博的工具都收拾干净了。

秦书通报后,众人便入了军帐,秦承并非没发现那个偷偷溜走的报信之人,他之所以不提前通知,是不想引起瞩目,而非要突然袭击。

“老林,有贵客找你。”哨兵热情道。

“找俺何事?”

发言者乃一枯瘦老头,秦承扫视一番,并未见到那日的巨灵神。

“冯翊秦承,与舍弟赵舜,今日特来拜谢救命恩人。”

秦承上前工工整整行了个叉手礼,给足了面子。林周哪敢怠慢,直接跪了下去,秦承使了好大力气才把他们拉起来。他又出凳子,用自己衣服擦得锃亮。

“那是老天爷保佑文曲星,就是有功劳,那也是冯武立下的,俺不过是凑巧罢了。”

“何必谦虚。”秦承大手一挥,“那汉子可是返乡了?”

“不是不是,他外出打猎,该回来了,万望郎君能稍等片刻。俺那侄儿天生神力,打小便苦练家传武艺,有万夫不当之勇。”

“嗯?”赵舜不乐意了。

“他不过是匹夫之勇,只有点笨劲,岂能与赵郎君无双武艺相比,若能得赵郎君指点,说不定还能有些造化。”得亏林周七窍玲珑,让赵舜转怒为喜。

“林队正莫要嫌我们叨扰便好。”

林周闻言大喜,不住吹捧。他有一张利嘴,讲些军中笑话、内情,连秦承都被逗乐。

他有自知之明,自己一介兵痞,没有本事傍身,便有贵人相助,又能成何事?冯武有本领,天生就是上战场的。他父亲与自己相交莫逆,更是在战场上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自己无论如何也要保他儿子出人头地。

秦承倒没有轻视林周,此人知进退,又通晓军中细情。便是鸡鸣狗盗之徒,说不定也能有大用。

两炷香过去了,赵舜有点坐不住了,一直对秦承挤眉弄眼想走。

“天杀的鲜于通,偏生今天给我掉链子。”林周内心惶恐愤怒交织。

“阿兄,你我二人能亲身来此,已经给他们天大面子。”赵舜等不及了,起身走到秦承身旁悄声道。

“我也没让你跟着来。”秦承甩手挣脱赵舜,他是真有点动气了。也到了该加冠的年纪了,行事竟还如此纨绔。

“昔日刘备请诸葛亮出山尚且三顾茅庐,我们等等又如何?”

“我看他们三个连臭皮匠都不算。”

“怎么说话的?”秦承气的拍了桌子。

林周自是乐呵呵跟着糊弄过去,该说的都说了,席间的气氛又陷入无比尴尬的气氛。秦承也想着,要不改日再来,正思索间。

大地忽为之一颤,急促震动起来。一位巨人跑了进来,身上背着一头与自己体型相仿的野兽。他浑然不顾旁人,抓着林周看来看去。

“鲜于不是说阿叔你快不行了吗?”

“那都不重要,你让贵人等久了。”

“好个壮士,不枉我与阿兄久等。”赵舜说罢,上手就去摸冯武雄健的臂膀。

“别胡闹。”秦承再转身向林冯二人郑重鞠了一躬。

“若无二位壮士相助,承已成雪地孤魂。耽搁至今日方登门道谢,乃是谢礼费了些周折。”

“郎君太客气了,兵马使赏的金银足够了,不需什么谢礼了。”

“某的性命,岂是区区金银便可酬谢?”赵舜拿出两张白麻纸制的告身,不由分说塞给二人。

“此乃同州军后楼都队正的告身,今日起,二位便是陪戎校尉了。”

林周听完,人竟倒了下去,冯武眼疾手快,伸手扶住。

秦承倒没有轻视林周,他此番境遇,丝毫不亚于范进中举。唐后期,牙兵势力日炙,已丧失其原本侍卫职能。各地节度使、州府纷纷建立后楼都以为亲兵,其地位冠绝军中。而后楼都之军官乃是正经朝廷命官,对他们无异于鲤鱼跨龙门。

“大恩不言谢。”醒转过来的林周毫不犹豫,直接伏地磕头,“我二人在军中必定尽心尽力,决不坏了郎君名声。”

冯武心思单纯直愣愣地说道:“鲜于通、慕容旦跟我们关系很好,人也还行,郎君能否把他们也请过去。”

“这有何难?再弄两件告身就好了。”

“郎君文曲星降世,日后必定在京里做大官,我四人愚笨,怕坏了郎君之事。”

秦承眼睛忽而冷峻,扫视账内一番。闲杂人等倒也机灵,纷纷走了出去,秦书亲自守在账门。

“我也决心弃笔从戎,在同州释褐。”

林冯尚愣神之际,赵舜直接蹦起来抱着秦承了。

“我四人必定尽犬马之力,既然郎君有意行伍,仆有一人推荐。此人乃同州军镇世家出身,自幼研习兵法,治军严谨,定能为郎君所用。”林周说完又用手扶额,“只是......”

“嗯?”秦承凝神看着林周,此人行事谨慎,不像是会乱吹法螺。

“他为人刚正不阿,脾气古怪,怕惹怒了郎君。”

“这有何妨?”秦承真诚望着林周,“今乃大争之世,与东汉末年相仿,当唯才是举。”

“哼。”赵舜倒是不屑,“说得比唱的好听,某倒要看看他有几分本事。”

“军营便在韩城细柳原,距此处不远,赵郎君可以试试他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