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罢相
某日清晨蒙骜在漆案后坐着阴沉着脸不说话,泾阳君看了一眼东方鱼肚白的天空“这是起床气吗?”摇了摇头回了房间。
蒙骜将院子扫完,又收拾了屋子,拿来琴放在上,又摆了香炉焚了香,准备妥当后弹了首曲子。
泾阳君在隔壁屋内听着曲子,里面有“求而不得,得而复失,病痛疾苦,内心煎熬。”当场便又迷惑了!
到了中午蒙骜又拿着竹杖,用剑横切开来,闭着一只眼看着黑洞嘴里念叨着“竹空心而韧性足,人无心可如竹乎?”
泾阳君看着他发神经觉得实在是不像话了便问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说!”
蒙骜还是不说话,泾阳君走进蒙骜的房间,发现一块漆案上放着一片木牍,木牍上画了只蝴蝶。这时泾阳君突然想起昨天中午蒙骜看的《齐物论》,看样子蒙骜变成“蝴蝶”后不知道是去了哪里,竟受了这么大的刺激!沉默了一会儿便笑道“实在是难受就出去走走散散心,对身体有好处!”
蒙骜听罢回以微笑,便出发了。在街上闲逛,左拐右转最后到了孟尝君的府邸,上门后经过通报,见到了宰执冯驩。
“相邦在吗?”
“还未下朝。”
“那我再等等吧。”
“请到会客室。”
“好。”
“吾还有事,请蒙子自行前去。”
“您忙您的就好!”
蒙骜等了有一个时辰左右,孟尝君走了进来,看见蒙骜后会心一笑,紧接着坐到跟前“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了?”
“来看看大兄。”
“嗯,我被罢相了!”
“哦……”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如果是指大王找的借口,我不感兴趣。”
“那你感兴趣什么?”
“大兄是回薛地,还是去秦?”
“去秦国!”
“为什么?”
“你不是知道吗?!还是你为我好好分析过的。”
“但大王并没有把事做绝啊,您的封地依然还在!您舍得故土?”
“你今天是怎么了?你之前不是一直都在说,‘士’是天下的吗?不应该限于一国一家,是自由的鸿雁!不是吗?”
“只是很怀念儿时在家附近吃到的各种烤制物!”
孟尝君看了蒙骜一眼突然笑道“哦……原来你是想家了!”
蒙骜摇了摇头“我来临淄六年只有在这最后一年里特别想家。”
“嗯,我听你的琴音也是在这一年里转为悲凉之调。”
“不过我没有梦到过家人,当然家里也没剩什么人了。”蒙骜停了一会儿,见孟尝君没有要说的,便继续道“您在薛地依然能够过上钟鸣鼎食的生活,何苦去秦国呢?”
“去秦国前途虽然未卜,但能遇到不同的人和事,在我们经过这个漂流的时期后,与这些人和事有关的回忆将会治愈慰藉我们以后的生活。就像你如果不来临淄,就不会认识我、公孙弘、荀况、泾阳君、养羿等人,也就不会有与之相关的经历。”
蒙骜听罢想起了这六年来的点点滴滴,有好的也有遗憾,有些人一直保持着交往,有些则是越来越淡慢慢形同路人,最后会心一笑点了点头“无论是只持续一段的,还是终生的友谊,对我来说都是宝贵的,我感谢他们在某段日子里治愈了我!”
孟尝君笑了笑“对于遗憾很少有人能真正释怀,也许那种不能释怀的感觉,也是人生中的一种调料!比如我的童年。”
“大兄即使到了今天的地位也无法平复当时的苦痛吗?”
“早上饿的肚子痛,晚上吃的再多,获得的也只是晚上的满足而已,对早上已经发生过的事来说并没有什么用。更何况我们说的事比这复杂的多!”
蒙骜默然不语,孟尝君见状又笑了“看你这一年来确实在心中有暗藏的苦闷,这下好了,我是彻底闲下来了,你就我这里住些时日,我的人可以很好地照顾你,你有什么想问的或是想聊的,都可以跟我说!”
蒙骜点点头“那我就住在大兄府上了。”
蒙骜住下后,书也不看了琴也不抚了,只知道睡觉,醒的时候少。冯驩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叫人按时送饭送水,有时见蒙骜醒着便问还有什么需要。
“君上,要不回薛地吧!”
孟尝君看看冯驩,又沉思了片刻“好,再待在临淄也没有什么意思了,那就准备回薛地吧。”
“诺!”
“啊,对了,蒙骜怎么样了?”
“他很好!”
“只睡觉不吃饭是很好吗?”
“也没有不吃,多少还是会吃上一点儿的。”
“你知道我不是在纠结他吃没吃的问题!”
冯驩低眉道“有时候人只有死过一次,才能获得新生!”
“我就没死过!”
“君上因生于五月五日被靖郭君认为不利于父而被遗弃,您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
孟尝君眉头一皱,这一皱快到人几乎无法察觉,而看冯驩的眼神则变得更柔和了,二人就这么望了一阵子,孟尝君开口道“没想到啊,真没想到……”
“我派人快马回薛地准备,君上慢行就好。”
“好!对了!要不要知会泾阳君。”
“嗯……要是我的话就不会选择告诉他。”
“为何?”
“君上为什么会下野?其中亦有泾阳君的原因。秦国的朝堂也不比齐国的简单到哪里去!他和秦王也有宗室之间的矛盾,君上还是谨慎些为好,不要还未入秦就陷进争斗当中。更何况是他秦国来请君上的,献殷勤的事也应该由他们去做,若是不来小臣亦有为君上设置‘三窟’的计策。”
“那好!就依先生之言行事!”
孟尝君找到蒙骜告诉其要回薛的消息“子骏打算怎么办?”
“我也去薛地。”
“那好,你收拾一下要带的东西,我们明天出发。”
蒙骜没想到的是他此生再也没有回到临淄,有时候往往不经意间的决定,就是一辈子的事。蒙骜明明中似有所感,回首望着临淄的城门出神,在冯驩的提醒下登上马车启程了。
孟尝君自从罢相后,大多数门客选择了离开,现在只剩二十余人。而剩下的这些人并不都是忠贞之士,不过是除了此处没有混的地方罢了。于是再加上一些家里的仆从,孟尝君一行五十多人便踏上去往薛地的路。
泾阳君是在他们走了两天后才得到的消息,一时间多种感情交织在一起,有惊讶、失落、愤怒、痛恨,一时间觉得心累不知道该怎么办。稳了稳心神后便进宫朝见了齐王,说自己想要到薛地去看一下。而齐王呢?他也不是傻子,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知道了泾阳君来齐的真实目的,他甚至有一种看热闹的心态,甚至因为泾阳君长时间没有进度而显得不耐烦!所以当他了解到泾阳君的意思后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得了齐王的准许,泾阳君不复多言,立即出宫乘轻车去追。而孟尝君等人并没有急着赶路,颇有游山玩水的兴致,遇到河川要钓钓鱼,行至山林要打打猎,就这样泾阳君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赶上了。
“冯先生!孟尝君回薛地怎么不说一声啊?!”
“哦?跟谁说啊?!罢相是齐王的旨意,薛地是齐宣王封给靖郭君,后来由孟尝君继承的,还需要禀告谁呢?!”
泾阳君一时语塞,冯驩继续道“孟尝君的贤德天下闻名,秦国若想求取也该拿出诚意,不应该跟做贼似的偷偷摸摸的吧!”
“是是是!是小子唐突了,请允许我代表秦国向孟尝君致歉!”
“君上正和蒙子在河边钓鱼。”泾阳君听罢便朝河边走去“还有一件事……”泾阳君转过头来望着冯驩“蒙子的身体和精神状况很不好,您如果真的把他当朋友的话,还是多加注意的好!”
泾阳君没有回应,只是带着满脸的担心地去了河边,冯驩则是叹了口气跟了上去。只见孟尝君和蒙骜坐在河边垂钓。泾阳君上前施礼道“薛公。”
孟尝君一回头“泾阳君?!”连忙还礼道“不知有何事,让您如此费力来见吾?!”
“小子多有轻慢,请薛公不要迁怒于秦国!”
“公子说的哪里的话!您未轻慢于我,安有迁怒一说。”
“小子马上派人回咸阳报信,请薛公在封地等些时日。”
“好,吾就在薛地恭候佳音了!”
泾阳君再拜,又看了一眼蒙骜。蒙骜转过头来露出一脸的疲惫与憔悴,泾阳君冲他笑了下点了头便转身离开了。
“你不陪他回去?”
“大兄!没有结果的关系应该选择开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