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告别英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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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时间，妙兰没有下楼到大厅和大家一起吃，花姨有些意外——这孩子从未置气过这么久，但花姨也没有差伙计去喊妙兰，主要是花姨觉得妙兰也是个十八岁的人了，有了自己的情绪和想法，就给她点时间让她自己去琢磨清楚。
英莲想去喊妙兰，也被花姨拉住了。花姨让英莲先吃着。等大家都吃过，花姨才喊了英莲，让她把自己特意留出来的那份食物给妙兰送去。
英莲对母亲的表现感到奇怪，这是之前从没有出现过的情形。放在以往，也有妓女闹脾气不在餐桌旁现身，那种时候，花姨先是厉声喊人，如若不来？那就饿着吧，后面连当天的晚饭也不给吃，直接把人家饿着肚子关禁闭，第二天一定就乖乖出来吃午饭了。
英莲寻思着，这次母亲和妙兰一定是闹了什么矛盾，而且这个矛盾是属于她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所以才会如此低调处理。那，母亲这是，在求和示好吗？英莲低头看看手里端着的饭菜。母亲也不先把事情告诉她，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劝妙兰了。难道和昨天的事情有关？
英莲想着，就来到了妙兰的门口。她双手端着木头托盘，只能用脚轻轻碰了碰房门。
“谁啊？”妙兰立刻就在房间里发问了，仿佛她一直在听着门外的动静。
“妙兰姐姐，我是英莲。”
“你等一下。”妙兰说。
英莲端着饭菜站在门口，觉得两只胳膊都有点酸了。
“妙兰姐姐，你快点儿，我要支持不住了。”英莲嚷嚷。
“来了来了，什么支持不住了？”房门打开了一扇。
妙兰看着眼前的饭菜，沉默。
“妙兰姐姐，你就让我端着这个一直在门口罚站吗？”英莲皱眉撒娇。
“快进来。”妙兰侧身。
等英莲进了房间，妙兰又把房门关上了。
走到桌前，英莲才发现，桌子上有一个大大的包袱，还有之前泥巴里捡到的那个装画的盒子，还有一个木匣子，几乎都没有地方放她手里的饭菜了。
“你这是……”英莲疑惑。
妙兰把桌上的木匣子放到旁边的凳子上，又把包袱放到木匣子上。
英莲可算把手里的饭菜放了下来。她甩甩手，看着妙兰，迟疑了片刻，问：“妙兰姐姐，你是打算离开这里吗？”
“是的。”妙兰并不否认。
可是花姨并未提起这件事，所以英莲疑惑地问：“我娘，她同意了？”
“没有。”妙兰坦白得倒是很干脆。
“那你……”英莲没有继续把话说完，等着妙兰给她答案。
“我打算偷偷地走。”妙兰把内心的计划如实相告。
2
“你要逃走？”英莲惊讶。
“算是吧。”妙兰总觉得“逃”这个字听起来好像是她觉得花姨和英莲虐待了她似的。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英莲问。
“你是我在万花楼唯一舍不下的，英莲……我希望与你好好告别。”妙兰动情地说。
“既然舍不下我，为什么还要走？”英莲忽然生气。
“我要去实现我的心愿。”妙兰解释。
“做一个女侠？妙兰姐姐，你比我大，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是不可能的。”英莲掷地有声地说。
“大侠客可以逛妓院，妓女也可以成为大侠客。”妙兰不以为意。
“我一直以为，什么做女侠，是你哄我，是你逗我开心。”英莲低下头。
“不，英莲，我想要成为一个能保护自己的人。”妙兰拉起英莲的双手。
“是因为昨天的事情吗？他们要抢走的人是我，又不是你。”英莲抬起头说道。
“不不，之前我就同你说过了。你不记得了吗？我们的愿望。”妙兰轻声细语。
“我记得，可是，妙兰姐姐，我们在青楼里长大，我们的命就是如此，我们就该懂得什么是知足。我承认，我的愿望，很难实现，这个，我娘昨晚也和我说了，我已经懂了，什么知己什么豪侠？只要有一个体面的人愿意娶我，我娘就愿意把我嫁给他——我平平安安过完我的一生，她就觉得是上天眷顾了。我们不该奢求什么，我们付不起也付不出那个代价。”英莲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英莲，好妹妹，你真的不必这么想。我们不该如此想，我不相信什么命运，以前，我没有能力，只能靠别人，只能做随波逐流的小船。他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必须，我就只能做什么。我向来知道，我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所以我不反抗，反抗只会招致命运更强烈的毒打，我选择顺从，顺从我的亲人、顺从花姨给我的一切安排。但是现在，我觉得我有能力养活自己了，我不需要靠别人，自然不需要听别人的了，我可以反抗了。”
妙兰说着，抬手抹去英莲的眼泪：“也许我会反抗失败，但是如果我一点儿都不去尝试，我会后悔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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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兰姐姐，我担心你呀，我担心你呀。”英莲几乎哭喊起来。
“别哭别哭，大不了，就是死罢了。也没什么，人最后，都会死的。”妙兰拿出手帕给英莲擦着眼泪。
“我不想你离开，我怕，我怕，你不要让我一个人。”英莲啜泣。
“你不是还有花姨吗？我相信花姨一定能帮你找到个好人家。”妙兰说。
“我不要……我不要了……”英莲哭个不停。
“等我在外面立足了脚跟，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到时候说不准你都抱上大胖儿子了。”妙兰努力让气氛欢愉一些。
“不……你留下，我们做姐妹，一辈子在这里……”英莲哽咽。
“你知道，每晚委身于不同的男人是什么感觉吗？”妙兰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冷漠。
英莲眼泪流个不停，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我的决定是不会改变的。也许我本来可以继续浑浑噩噩地把原来的日子过下去，可是红蔷，给了我醒来的机会，我没法再装睡了，我再也不想让那些男人碰我一下。”妙兰斩钉截铁。
“妙兰姐姐，那我去跟我娘说，让她，让你，让你和我一样，只卖艺不卖身……”英莲慌乱地说道。
“英莲，我又不是你，我没什么艺可卖的……不要为难花姨了……”英莲的好意，妙兰只能心领。
“你真的一定要走吗？”英莲抬头看着妙兰问。
“是的，我必须走，我必须离开……但我不是为了离开你，我只是，想要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英莲，你应该理解我，我希望你像以前那样支持我，我希望我们可以好好告别。”妙兰的语气缓和了许多。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走？”英莲问。
“今晚。”妙兰没有一丁点儿犹豫。
“什么？今晚就走？”英莲刚停下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是的，那个红蔷，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回到了画里，我用火烤过了，也无法将她放出来。所以我一晚上都不能耽搁了——我是做不到红蔷那样包夜的。不仅仅是包夜做不到，其他的，我以前做过的，现在也做不到了。”妙兰坚信今晚离开是她唯一的出路。
英莲低着头，她似乎理解了妙兰，她的眼泪已经止住了，却不语。
妙兰轻轻把双手放在英莲的肩膀上说：“我不在的日子，你要照顾好自己。我的那些首饰，都会留给你。”
“你不要了吗？”英莲还是低着头，闷闷地说。
“我……用不上那些了。女侠不需要打扮自己，学武功的话那些也是碍事的。”妙兰挤出一些微笑。
“那你钱够吗？”英莲问。
“多亏了红蔷的幻术，我攒了些碎银子，应该能撑到我找一个师父。”妙兰说，她心里已经规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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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真要去学武？”英莲惊讶。
“我现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不管能否学会武功，我想怎么着至少我也得长点儿力气，之后再看，做什么都好。”妙兰解释，其实这句话没有说完，还有一句，“好过做妓女”没说出来，这次她明白了，她确实是看不起自己，所以她没有说出口。
“我看不到，看不到这样的未来。”英莲喃喃地说。
“我也看不到，但是自己的路，得用自己的双脚走出来。”妙兰坚定不移。
“妙兰姐姐，你真的，你，可想好了吗？我娘说过，做妓女已经是我们女人各种生存方式中，比较安逸的一种了。”英莲还是不甘心就此接受妙兰的离去。
“英莲，我现在看清了，我们的努力，付出得太可惜，因为我们把努力都用在如何更好地依靠别人之上了。我们学来学去，最后还是要靠别人生存。”妙兰耐心地给英莲说着她心里的想法。
“那有什么不好呢？为什么非要选择难的路走？”英莲觉得妙兰太傻了。
“英莲，人，是靠不住的。”妙兰把手从英莲的肩头拿下来，背过身去。
“妙兰姐姐，我知道，你父母……但是我，还有花姨，我们三个人可以相互依靠一辈子的。”英莲说。
“别说这种傻话。你不是要嫁人吗？”妙兰笑。
“我可以不嫁。”英莲噘嘴。
“假如昨天没有那个大侠在呢？”妙兰问。
“我娘说她会去雇几个打手。”英莲赶忙说。
“用钱买来的人，更靠不住。”妙兰说，她感觉自己快没有耐心争论下去了。
“妙兰姐姐，我们是女人，我们没的选……”英莲不愿意放弃一点儿能够说服妙兰的机会。
“反正，我不愿，也不会这样任人宰割了。”妙兰决定结束争论。
英莲听此，眼泪又流下来。
“好了，别哭了，等会儿眼睛跟个核桃一样肿着出去，花姨要说了。”妙兰抱了抱英莲。
英莲抽噎着。
“这样吧，我答应你，等我走了以后，无论如何，三个月后，老天保佑，只要我还活着，我一定会联系你，跟你说我的故事。假如我去的地方近，我就来看你；假如我去的地方比较远，我就给你写信，不过我的字很丑，你知道的，到时候可别嫌弃得不肯看呢。”妙兰终于想出一个让英莲放宽心的点子来。
“当真？”英莲总算不再悲悲戚戚的样子了。
“我保证。”妙兰拍拍胸脯。
“妙兰姐姐，你想走，我也，拦不住你。就是希望你别忘记英莲，你在外面，一个人，要保护好自己……”英莲扑到妙兰怀里。
“我会的，你放心，你妙兰姐姐，不是一直很机智吗？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亏。”妙兰吹牛从来是当仁不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