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道歉
屋内的宋蔓一口气喝完了搪瓷盅里的凉水后，才勉强安抚住了慌乱狂跳的心脏。
但脑子里还是不免有些乱糟糟的，宋蔓不自觉的皱起眉头，她明明记得原文中陆清晖回麻柳村是原主出事两个月后啊？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难道是因为自己带来的蝴蝶效应？
还没等她理出头绪，只听到初一活泼欢喜的声音渐行渐近的响起。
宋蔓心中不知为何有些莫名的发慌，刚转过身来就和站在门口的陆清晖打了个照面。
“爸爸前面、前面就是咱们家……”
男人身姿挺拔如松身后背着巨大的军绿色背包，右手抱着小满，左手牵着高兴得满脸通红的初一。
这人居然比土木门框还要高上一截，陆清晖微微低头抬脚迈了进来。
原本宋蔓还觉得这屋子还算宽敞，可谁知这人一进来就将屋子衬得狭窄了几分，连带着光线也暗下了几分。
就在宋蔓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小满反倒是扭着身子先朝着宋蔓伸出双手要抱抱。
“抱……”
只有三岁的小满对陆清晖的新鲜劲就只有那么一会儿，此时见到了消失一上午的宋蔓，就再也不肯让老父亲抱了。
宋蔓顺势从陆清晖手里接过不断闹腾的小满，侧过头对陆清晖开口说道：“你的背包放里屋去吧。”
陆清晖闷声应了声后，将份量不轻的背包卸下放在了里屋的矮柜上，视线不留痕迹的扫过这个陌生的家，低矮晦暗的土坯房子、破旧拮据的旧家具……
屋里宋蔓娘仨瘦弱苍白的脸色以及身上洗得发白的补丁衣服，每一样都让陆清晖心里闷得格外难受。
回来的这一路上他想过宋蔓母子三人的处境，也做了不少的心理预设，可当他真正亲眼目睹时，仿佛心中的那把岌岌可危的大刀，终于啪地一声掉下来，彻底切断了自己对陆父的最后一丝希望。
宋蔓还没想好要怎么跟这个素未蒙面的便宜丈夫相处，只能先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初一小满兄妹俩身上。
她伸手从背篓里拿出用油纸包好的桃酥递给初一，等看清油纸里的东西后，初一红彤彤的小脸上露出惊喜万分的神情。
双眼亮晶晶的开心喊道“桃酥！给我们买的吗？”
“是给你和妹妹买的，先吃点垫垫肚子，不能吃多了，不然待会儿就吃不下午饭了。”宋蔓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
初一虽然馋但是也乖乖的点点头“我知道了妈妈”。
陆家一向有好吃都是紧着钱红芳那伙人，原主和俩孩子都是被排除在外的。
就连多点油水的素菜娘仨都不一定能分到几口，更别提桃酥这种价钱昂贵，还需要粮票的零嘴饼干可能见都不一定见过。
宋蔓忽而有些奇怪的开口问道“初一你知道这是桃酥啊？”
闻言初一抬头，稚嫩的脸看向面前的宋蔓，说话的情绪低了几分“年初我们被赶出来的，我和小满出去玩，看到爷爷给春生他们买吃桃酥。”
听到这话的陆清晖看见初一失落的神情，心中郁结的情绪愈加翻腾，他强压下情绪上前摸了摸初一的小脑袋。
“初一以后你和妹妹想吃什么，爸爸给你们买！”
闻言初一却没有露出想象中的惊喜神情，转而抬头认真的望向高大的父亲。
“这阵子买了，可是你以后还是会走啊？”
初一收回眼神，目光静静地垂在斑驳的油纸上，声音细细的“我和妈妈还是会挨饿，会被欺负……”
不知是原主的情绪作祟还是什么原因，宋蔓听到初一这番话不禁鼻酸，而一旁的陆清晖更是五味杂陈，心酸又觉得心痛。
初一早慧敏感，小小年纪跟随着母亲受尽了继奶奶一家的白眼苦楚，从前期盼远在部队的父亲回家。
而现在当父亲真正回到了这个家，他却早已察觉到父亲暂时的停留，并不能为母亲和妹妹带来永远的安宁。
宋蔓并不想为陆清晖解释，毕竟原主和两个孩子的确因为陆家人吃了不少苦，但是她不想看到初一陷入消极情绪的漩涡之中。
“初一来妈妈这里。”
情绪不佳的初一慢吞吞的走到宋蔓面前，她伸手轻轻握住初一热乎乎的小手。
放柔声音开口说道“初一就算以后你爸爸不在咱们身边，只要咱们一家人好好努力，一样可以过上好日子的……”
“那为什么二叔、小叔他们不用努力就可以过的好、吃得好？”初一眼眶红红的哽着脖子反驳道。
“他们这些年过得好一方面是因为占了你爸爸寄回来的津贴，但是钱咱们昨天已经拿回来了呀！”
“另一方面说不定人家也有能挣钱的一技之长呢？”宋蔓柔声回答着初一。
“可是爷爷他们有钱修大房子，但却连你和小满生病的药钱都不肯拿。”初一红着眼眶语气格外气愤。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一旁的陆清晖闻言皱起眉宇看向宋蔓，视线最后停留到在她额头的白绷带上。
还不等宋蔓回答，初一抢先回答道“就是妈妈头受伤的那段时间！”
陆清晖的神色复杂，蹲下身子双手轻轻的握住初一的肩膀，神情严肃坚定“初一、爸爸向你们保证以后绝不会再让你们母子挨饿、受欺负！”
“你愿意原谅爸爸的过失吗？”
初一毫无征兆地扭头看向抱着小满的宋蔓，别扭的回答道“妈妈愿意，我和小满就愿意！”
闻言陆清晖也扭头看向了宋蔓，一大一小就这么直直的看向自己，宋蔓顿感有些不自在的咳了声。
小满腻在她身上不肯下来，三岁的孩子却轻得跟个小猫一样，小短手时不时揉揉自己的眼睛，见哥哥和爸爸都望着妈妈，自己也有样学样的抬头看向宋蔓。
“咳！搞得这么肉麻干什么？”
“都不饿、都不用吃饭了是吧？”宋蔓神色不自在的伸手抓了抓耳后，岔开了话题。
见状陆清晖的眼里闪过一抹笑意“你累了一上午了，午饭我来做吧！”
宋蔓听到这话有些意外的看向他“你会做饭？”
陆清晖点了点头“会做，但可能就是味道一般。”
在听到陆清晖主动提出做饭时，宋蔓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分，在这个大男子主义盛行的年代，眼里有活可太重要了！
而且从刚才和初一说话解释的态度来看，陆清晖这个便宜丈夫好像也并不是一无是处啊？
见他愿意主动下厨，自己也乐得轻松，宋蔓便爽快的点了点头。
“行，背篓里我买了肉和菜，你看着弄就行，排骨留着晚上我来弄。”
“好”
耀眼的阳光夹杂着缕缕热意渐渐袭来，树上的知了也开始忍不住燥意叫出了声。
聒噪的声音吵得正埋头做饭的钱红芳一阵心烦意乱，尤其一想到昨天白白拿了那么多钱给宋蔓娘仨，她就愈发恨得牙痒痒！
心气不顺的钱红芳嘴里不干不净的咒骂着，连带着手里揉面的力气都重了几分。
“咣当！”一声舀水勺被碰落在地，钱红芳被吓得一个激灵。
在看清来人是儿媳妇胡晓娟后，便再也忍不住心里的火气破口骂道“你眼睛瞎了啊？好好的东西都能被你碰成坏的！还不快捡起来！”
被钱红芳吼得没脸，胡晓娟讪讪的捡起舀水勺归置到一边。
还没等她开口说话，钱红芳没好气的横了她一眼，把手里面盆塞到了胡晓娟的怀里。
“一天天的就知道往外跑偷懒，饭也不做！我们老陆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娶了你这么个懒媳妇回来！”
钱红芳骂得横眉竖眼，面上的神情显得格外狰狞刻薄，还忍不住伸手往她胳膊上狠狠一拧。
面对婆婆的泄愤一般的举动，胡晓娟是一点都不敢躲，只能缩着脖子默默忍下。
“娘刚才……”
钱红芳这会儿还因为昨天的事情正烦着，根本没什么心情听胡晓娟的废话。
语气格外不耐得打断了她想说的话“刚才什么刚才？”
“少给老娘偷懒，干活去！”
话音刚落，钱红芳就满脸阴沉的撞开胡晓娟的肩膀走了出去，只留下胡晓娟在灶房里，吃痛的按了按肩膀。
看着钱红芳宽肥的背影，原本来一脸老实模样的胡晓娟，此时也突然变了脸，恨恨的朝着地上吐了口唾沫。
“呸！不识好的死老太婆，等你老了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心里憋着一口气的胡晓娟“砰”的一声把面盆重重的搁在灶台上，面色阴翳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吃完午饭后，热闹的麻柳村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因为农务繁重，午休就成了一天中必不可少的休息时间。
知了绵长嘹亮的啼叫声和老蒲扇带来的阵阵凉风成了夏日里绝佳的催眠利器。
木床上初一和小满睡得小脸红彤彤的，宋蔓也有些困倦的眯着眼睛，手里的老蒲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
令人困倦的睡意渐渐袭来，原本握着扇子的手此时也逐渐垂落下来，宋蔓也终于抵挡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刚收拾完灶房的陆清晖走进睡房后，引入眼帘的便是母子三人安静睡着的模样，他的内心忍不住变得轻柔了些。
他不禁放轻脚步和关门的动作，木床不大，两小一大就已经把位置占得满满的，母子三人的额角都冒出了细细的热汗，小满的脸更是热得跟红苹果有得一拼。
在米色的蚊帐下他弯下腰，动作轻柔笨拙得拨开粘在小女儿额头上的湿发，小满无意识哼唧了一声，小脑袋突然动了动。
陆清晖忍不住僵住身体，生怕自己的举动把睡着的小满吵醒，好在小满只是扭了扭小脑袋，换了个朝向再次睡去。
陆清晖悄声坐在床沿，拿过落在一旁的老蒲扇，不紧不慢的给扇着扇子。
感受到有阵阵的凉风，宋蔓微微皱起的眉宇，此时才渐渐舒展开来。
陆清晖的视线划过沉睡的几人，最终停留在宋蔓受伤的额头之上，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她额角的白绷带。
宋蔓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得一抹阴影笼罩在自己面前，眼皮缓慢地动了动。
脑子还没彻底清醒过来，只听到一阵低沉的声音低低的响起，伴随着阵阵凉爽的轻风。
“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