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八岁偷照镜，长眉已能画1。

十岁去踏青2，芙蓉作裙衩3。

十二学弹筝，银甲不曾卸4。

十四藏六亲5，悬知犹未嫁6。

十五泣春风，背面秋千下7。

此《无题》旧笺多以为有寄托，或以为“才而不遇之意”（吴乔），或言“才士之少年不遇”（屈复），或曰“写少年依人之态”（张采田），总之，皆以诗中之女郎为义山自况。然看作义山为一女郎写照，追叙其少年情事，为一“代言体”诗，亦另有风致，不必拘泥成说。

纪昀评曰：“独成一格，然竟有古意，故不在形貌音响间。”

约作于敬宗宝历二年（826）。

1　古以纤长之眉为美。司马相如《上林赋》：“长眉连娟，傲睇绵藐。”崔豹《古今注》：“魏宫人好画长眉。”何逊《离夜听琴》：“美人多怨态，亦复惨长眉。”按唐人以长眉借指美女，如李贺《湖中曲》：“长眉越沙采兰若，桂叶水葓春漠漠。”又《许公子郑姬歌》：“自从小靥来东道，曲星长眉少见人。”八岁而能画长眉，亦见其早慧姣好。

2　踏青：唐人以春日郊游为踏青。《旧唐书·太宗本纪》：“二月壬午，幸昆明池踏青。”故《岁华纪丽》云：“二月二日踏青节。”又《月令粹编》引《秦中岁时记》：“上巳（三月三日）赐宴曲江，都人于江头禊饮，践踏青草，谓之曰踏青履。”

3　裙衩（chà）：指两侧开衩之下裳。衩，衣裙两边开口之处。

4　筝：拨弦乐器，形似瑟。其弦有五、十二、十三数种；唐时以十三弦为多。应劭《风俗通》：“筝，谨按《礼·乐记》：‘筝，五弦筑身也。’今并、凉二州筝形如瑟，不知谁所改作也。或曰秦蒙恬所造。”《隋书·乐志下》：“筝，十三弦，所谓秦声，蒙恬所作者也。”义山《昨日》诗云：“二八月轮蟾影破，十三弦柱雁行斜。”十三弦即筝。银甲：银制之仿指甲，套于指上，用以弹拨弦乐器如琵琶古筝者。杜甫《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诗：“银甲弹筝用，金鱼换酒来。”

5　六亲：一般指父、子、兄、弟、夫、妇为六亲。《老子》十八章：“六亲不和有孝慈。”王弼注：“六亲：父、子、兄、弟、夫、妇。”六亲历来所说不一，自南朝、隋唐以下，六亲或指近亲。鲍照《松柏篇》：“昔日平居时，晨夕对六亲。”杜甫《前出塞》：“路逢相识人，附书与六亲。”诗云“藏六亲”，当指近亲，如刘学锴、余恕诚《集解》所云：“藏于深闺，回避关系最亲之男性戚属。”此美其贞洁。

6　悬：揣测之辞，有料想、猜度意。悬知，犹不必证实，悬想即知。《韩非子·八经》“：事智犹不亲，而况于悬乎？”《旧五代史·周德威传》“：久在云中，谙熟边事，望烟尘之警，悬知兵势。”

7　泣春风：在春风中流泪，寓伤春之意。背面：背向、背对；面，用如动词。秋千：原北方山戎之戏，以习轻（qiáo）。传入中原，每至寒食，女子“乃以彩绳悬树立架，谓之秋千”。（《事物纪原·风俗部》）《开元天宝遗事》“：天宝宫中，至寒食节，竞竖秋千，令宫嫔辈戏笑以为宴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