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权衡

义熙三年（407年），江州。

“殷仲文为何迟迟不来。”江州刺史府内，何无忌有些急躁的问道。

“安城公息怒，以下官看，殷太守或许忘了。”刺史府内的佐僚硬着头皮，找了一个看起来还算是理由的理由。

不说还好，一听到这话，何无忌更是暴怒，喝道：“岂有此理，殷仲文乃桓玄姻亲，我没有因为这而嫌弃他分毫，反倒是打扫庭院，等待他的到来，他这般对待我，莫不是看不起我吗？”

殷仲文的妻子乃是桓玄的姐姐，桓玄败亡后，朝廷非但没有清算他，反而继续让他担任官职。关键是他还觉得自己很有声望，普通官位不足以实现抱负，应该管理朝政，后来就被外放到了东阳当太守。

殷仲文虽然政治上不如意，但他名气却是非常大。而东阳正好在何无忌的管辖范围内。

何无忌平常就很仰慕殷仲文，知道他当东阳太守，就感到很高兴，并且希望他能顺路的时候，过来拜访一下自己。

关键是殷仲文也满口答应了，于是何无忌就让府中文人殷阐、孔宁子等撰写文章，宣传这件事，来制造气氛。

结果一切都准备好了，殷仲文却把这件事给忘了。

自去年，刘裕封豫章郡公、刘毅封南平郡公、他何无忌封安城郡公，他们北府军几人的权势到达了顶点。

如今被殷仲文落了面子，何无忌自然怀恨在心。

这个时候，以广固（今山东省青州市）为都城的南燕皇帝慕容超不断侵犯东晋的边境。

南燕的建立，要从发生在公元400年，也就是七年前的参合陂之战说起。

参合坡之战后，后燕精锐尽丧，不久北魏就攻占了后燕都城中山。原来后燕统治的大致区域是河北、山东及辽宁、山西、河南部分地区。

而都城被破后，后燕皇帝逃回了老家龙城（辽宁朝阳），而留在南边滑台（河南省滑县）的慕容德拥兵自重，建立了南燕。

南燕的大致范围是今天的山东半岛一带，东临大海，北面与北魏接壤，南面则是东晋的边境。

南燕皇帝慕容超的母亲、妻子被姚兴拘禁在长安，姚兴要慕容超向他称臣，并索求太乐的歌舞女。

慕容超在母亲、妻子回到南燕后，又后悔将舞女送给后秦，手下的人劝他伐晋，掠夺百姓，充作艺人。

慕容超一听有道理，于是派兵侵略东晋边境，夺取宿豫，掠夺人口。

徐州、丹徒、镇军将军府。

“诸位，慕容超屡屡犯我边境，掠夺人口，是否出兵讨伐。”

“将军，末将以为应当讨伐慕容超。”

宁朔将军檀韶开口说道：“慕容超国力弱小，北方还需要防备拓跋氏，若是将军率军讨伐，定能将之击败，收回失陷的城池。”

“檀将军所言有理，若是将军能收回城池，在朝野中的威望必定大涨。”参军朱龄石也附和道。

“主公，如今朝局并不稳定，地方也不安宁，南方的祸乱还没有平定，若是贸然出兵，恐非良策啊。”尚书库部郎、镇军参军、领军司马徐羡之开口劝谏道。

“主公，冠军将军讨伐西蜀，耗费钱粮、折损兵士，结果却一无所获，徒劳无功。朝廷上下，颇有微词，若是此时伐燕，胜则还好，若败，必定有损主公威望。”又一幕僚开口劝谏道。（据记载，刘敬宣是这一年七月开始准备，次年失败而归，为了剧情发展，本书提前一段时间。）

府中幕僚的这句话，让刘裕出兵讨伐南燕的心思，顿时没了。

冠军将军刘敬宣讨伐西蜀，结果却损兵折将，又遇上瘟疫，导致军队死伤大半。而刘敬宣本人也因此被免去官职。

刘敬宣伐蜀，这件事还是刘裕一力推动的。

刘敬宣是前任北府军统帅刘牢之的儿子，当时桓玄打击北府军势力，刘牢之自缢，刘敬宣则是投奔了南燕。

后来，京口举兵，刘裕等人推翻了桓楚。刘敬宣见机会来了，就返回建康投奔刘裕了。

刘裕自然不会亏待这个好兄弟，直接举荐他为建威将军，江州刺史。

可这件事惹得刘毅不开心了，毕竟当时大家提着脑袋造反时，你刘敬宣不在，如今眼见大局已定，你又立马跑了回来。

刘敬宣见刘毅不同意，有些怂了，打算上表朝廷，把身上的官职免了。

刘裕则是表示，兄弟你不要怕，大哥罩着你，让他继续担任官职，并且赐给他房屋、金钱，出游时也带着他。

平定桓玄，迎回皇帝后，刘敬宣又任冠军将军、宣城内史、襄城太守。

刘裕为了让自己的这个兄弟更上一层楼，于是假刘敬宣节，监征蜀诸军事，率军五千征讨西蜀。

本来是为了让他刷刷军功，好加官进爵，谁知道，蜀军坚守不出，结果刘敬宣率领的军队，粮草耗尽，加之遇上瘟疫，直接损失过半。

非但没有立功，反而因为折损兵将，被免去了官职。

府中幕僚的意思很清楚，主公你为了让兄弟立功而征伐西蜀，结果却落到个损兵折将的地步，朝中已经有人对此有意见了。

如果还强行征伐南燕，胜了还好，若是败了，又是对你自身威望的再一次打击。

“吾儿，今日议事为何一言不发。”见手下府僚意见相左，刘裕看向了自己的好大儿。

“禀父亲，各位将军的谋略都很有道理，孩儿没有什么可说的，一切由父亲决断。”刘义之一本正经的答道。

刘裕瞥了儿子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议事完毕，待到众人散去，只剩下父子二人。

刘裕捋着胡须，笑着说道：“此间只有你我父子二人，说吧。”

刘义之则是笑嘻嘻的道：“果然还是父亲知道孩儿。”

随后，收敛笑容，正经的答道：“父亲，我听闻王刺史卧病在榻好几日了，据说每天吃的食物很少，这不是好的征兆啊。”

“父亲坐镇地方，王刺史在朝中策应，正是因为这样，我们父子才能如此安稳。”

“如今王刺史不能打理政事，若是父亲再领军出征，那朝堂之上依附父亲的官员，又能依靠谁呢？”

“南平郡公与父亲互生嫌隙，冠军将军讨伐西蜀未果，被他抓住机会弹劾，免去了官职。现在很多官员都畏惧南平郡公，若是父亲领兵在外，一旦朝堂发生变故，消息不能及时得知，到时后悔可就晚矣。”

王谧是刘裕在朝堂上的盟友，并且他的孙女还是刘义之没有过门的媳妇。

“唉，罢了。”

手下的文臣反对出兵，自己的儿子也不建议讨伐南燕，刘裕思索片刻，颇有些落寞的说道。

身为一个将军，开疆拓土，讨伐不臣，是刘裕心中最朴素的愿望。

看到父亲有些不开心，刘义之宽慰道：“区区伪燕，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待父亲料理完朝政，到时亲率大军讨伐，必能传檄而定，受降慕容超，以此来彰显父亲的赫赫威名。”

“哈哈，哈哈。”

听到儿子这话，刘裕心头的些许阴霾，一扫而光，又恢复了往日的豪壮，随后感概的说道：“这世上真正明白我内心的，只有我的儿子。”

“我是父亲的儿子，若是我都不能理解父亲的内心，又怎么算得上一个好儿子呢？”

“想必我上辈子救了很多人吧，积累下福泽，上天才会让你做我的儿子。”刘裕抚摸着刘义之的肩膀，动情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