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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苏醒
“未表达的情绪永远不会消亡,它们只是被活埋,并将在未来以更加丑陋的方式涌现。”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
黑暗中无声地亮起一枚光点,颜逢川感觉自己飘飘荡荡着被吸引了过去,像一只扑火的飞蛾,被整个吞没。
光影在昏昏沉沉的视角中慢慢停止摇曳,颜逢川这才能勉强观察四周,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于一处火车站台。可是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奇怪的站台,原本应该空旷的乘客等候区,此刻却有着各式各样的商铺,里面挤满了候车的乘客,商铺门前还贴心的配备了桌椅,供来往行人短暂歇息。
人潮汹涌,颜逢川听不到喧哗,却感受到了嘈杂。
醒目的安全白线将站台一分为二,一边热闹如集市,一边是几条森然的铁轨。铁轨向着远处不断延伸,直至落入月光。
半轮圆月露出在地平线之上,光芒铺洒大地。商铺当中那统一到诡异的橘红灯光在月色下显得格外突兀,更不用提蜷缩在角落里绿到刺眼的“安全出口”四个小字了。
行人们与颜逢川不断擦肩而过,他们的面孔隐藏在照射不到的阴影里,无一例外。
每个人都显得很忙,只有颜逢川孤独地站在原地,他不是茫然,因为直觉告诉自己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一个熟悉的人。
只是,他根本想不起来那个熟悉的人究竟是谁,这让他有些烦躁。
火车很快到站了,没有人下车,只有黑压压的人海涌入明亮的车厢。
颜逢川瞬间被挤得喘不过气来,在很是压抑的气氛下,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是来接站的,而是来送别!他也得以看清车厢内的乘客,每一张面容都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每一个人他都在哪里见过,可惜他们都不愿扭头看他一眼。
只有一个人在其中向他不断挥手,颜逢川透过人群努力看去,总算认出了那个人是谁。
他也终于想起来那个熟悉的人是谁。
是岳开泰!
“岳大哥!”颜逢川很想大喊,却发现发不出声音,就好像喉咙里被塞入了千斤巨石,他想挥手,可任凭他怎样挣扎,也始终抽不出自己的手臂。
“呜!”火车鸣笛声在耳边轰然作响,这也是颜逢川目前为止听到的唯一声音,代表着火车就要离站了。
颜逢川能清晰地看到岳开泰脸上的泪痕,可是那挥手告别的身影已经开始远离,并在不断加速。他很想发怒,恨不得把阻拦他的众人统统打翻在地,可是那些人拥搡着他变幻形态,化为厚重白雪,雪崩般席卷而来,顷刻间就要将他吞没。
最后一节车厢已然消失在铁轨尽头。
“不!”颜逢川流下绝望的眼泪,在最后一刻,他猛地爆发,身躯一震,整个人用尽全力想要突出重围。
可就像冲入漩涡,天旋地转。
一切事物在眼前化为混沌,没有站台,没有雪崩,没有铁轨与火车,没有......岳开泰。有的只是短暂的失明和眩晕感。
原来是梦......
颜逢川的意识逐渐清醒,复苏的感官反馈让他明白自己正躺在家里的床上,床头灯被人贴心地打开着,散发出淡淡暖光,引导他回归现实。
“你醒了。”灯光所触及不到的阴影里,一道声音传来,颜逢川立马警觉地看去,随即反应过来声音的主人是谁。
“又见面了。”颜逢川面对黑暗低语。
煌塔的那个女孩缓缓出现在他视线里,只见她双手插在口袋,长身玉立。
“我昏迷了多久?”颜逢川立马把头扭到另一边,偷偷将眼泪抹干在枕巾上。“为什么你会在我家?”
“你昏迷了整整两天两夜,现在是凌晨3点。还有......”房间里的灯被女孩抬手摁开,“......不止是我在。”颜逢川转头望向她身后,黑发青年正抱臂依靠在墙边。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陆千稚,他叫叶燃,我们来自煌塔。”女孩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抽了把椅子坐到颜逢川床边,黑发青年举了一下手,算是简单打了个招呼。
“我叫颜逢川,然后呢?虽然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可这也不代表你们能私闯民宅吧?”颜逢川不停地打量着两人,一时搞不清楚状况。
“还请你不要误会,煌塔的人对私闯民宅没有任何兴趣。我们只是预计了你的苏醒时间,提前等在了这里。当然你之后也可以选择报案,那么关崇队长就是我们的共犯,我们的行为是得到了他的允许,你家的门也是他开的。我们除了碰巧见到你做噩梦之外,剩下的事就是默默等待。”陆千稚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没错,哥们儿,你是不知道你刚才做梦的时候有多吓人,就好像有人给你和床关八角笼里了,你俩还只能活一个,那场面真是绝了。还好你醒了,不然......”叶燃话还没说完,陆千稚回头一个瞪眼就让他乖乖闭上了嘴。
颜逢川沉默了,回想到那个梦,他的心情无比落寞。他呆呆地看向床头灯,更希望它带自己重返梦境,远离这个残酷的现实。
“身体感觉如何?”就在颜逢川思绪万千时,陆千稚突然出声打断了他。颜逢川搓了搓脸想让自己清醒一些,这才发现自己手上还裹着绷带。
“还行,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嗯,和我预想的一样。你的身体各项指标数据都高于常人,所以伤势恢复起来很快。”
“对啊,所以你看,我这边没什么事儿了,你们就可以走了吧?”说实话,颜逢川家里近几个月除了面前的这两名不速之客,还从来没有到访过客人。
等等,不对,是三个!他猛然想起前些天那位形同鬼魅的老者。
“别着急,现在该让我们谈谈正事儿了。”陆千稚朝背后扬了扬手,叶燃便适时地将一个密封牛皮纸袋递到了她的手里。“按道理来说,解决掉那只金刚猩猩以后,我们就该返回煌塔进行任务汇报了,只是煌塔突然委派过来的新任务让我们不得不临时改变行程。里面是这次的任务目标,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将它打印了下来。”
就好像接力棒一样,牛皮纸袋被轻轻地放在了颜逢川胸口。
颜逢川拿起眼前的牛皮纸袋,很轻,八个金色的等边小三角环绕着一个火红色双圆形组成的图案,烫金在牛皮纸袋漆黑的底色上,如太阳般在他瞳孔中燃烧。他沉思了片刻,却是随手把纸袋放到身旁:“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新的任务目标,是你!”迎着颜逢川的目光,陆千稚认真地说道。“我们接到的任务命令就是把你安安全全地带回煌塔,以招募的名义。”
“我?别开玩笑了?”颜逢川轻笑一声,“如果是看上我的刀法了,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家传的,概不外教。”但陆千稚只是满脸严肃地盯着他,并无半点儿开玩笑的意思。
“是真是假,你一看便知,我又何必骗你。反正换做是我,一定会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所以你不是我,激将法也对我没有用。”颜逢川摆了摆手,“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可惜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对你们的任务还有煌塔完全不感兴趣,东西拿好,两位还请回吧,慢走不送。”
“不必着急下结论。”只见陆千稚直接起身,那份果断把她身后的叶燃都吓了一跳,“我们计划天亮返航,还有时间供你好好考虑。东西就先留下吧,至于看与不看,那是你自己的事,我们无权干涉。”
“Good luck.”讲完最后一句,陆千稚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回过神来的叶燃看了颜逢川一眼,连忙快步跟上。
“喂!麻烦帮我关一下门!”颜逢川的呼喊声紧随其后,回应他的是院门吱呀的关闭声。
“搞什么名堂。”客人离开,房间又变得如往日般寂静空荡,颜逢川拿起牛皮纸袋重新审视着,嘴里一阵嘟囔。
他讨厌承受胡乱摆弄未知事物的后果,就像捧着潘多拉魔盒,里面承载的是无法预料的风险。颜逢川把牛皮纸袋丢到了床头柜上,用被子将头紧紧捂住。
“要是任务完不成的话怎么办?”叶燃低声询问道。
煌塔主力战机,代号‘红凫’,在日常行动中用于队员们的快速移动、物资补给及空中作战,此刻就着陆在东区边城城墙外不远处。偌大的机舱内,陆千稚与叶燃两人并排而坐,再看驾驶员,戴着耳机靠在座位上睡得正香,偶尔砸一两下嘴巴。
“以前杀敌的时候你都淡定自若,怎么今天这点儿小事反而让你丧失信心了?”陆千稚没好气地笑了。
“小事?我记得没错的话,任务指令是让咱们必须把他带回煌塔,你就这么有把握他会打开那个牛皮纸袋,然后乖乖跟咱们回去交差?”
“没把握,但也无所谓。”陆千稚翘起二郎腿活动着脚踝,脚尖轻轻转动。“上面又没写非得让他自愿回去,他要是不配合,打晕带走不就好了。”
叶燃愣住了,随即献上自己的大拇指,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被陆千稚的做事风格所折服了。
“你说,煌塔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如此看重呢?”
“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