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适者生存到友者生存
合作是我们作为一个物种生存的关键,因为它增加了我们的进化适合度。但在有些时候,“适合度”成了身体适合度的同义词。个中逻辑是,在野外,你体格越大,越愿意战斗,别的动物就越不会招惹你,你就会变得越成功。你可以垄断最好的食物,找到最具吸引力的配偶,拥有最多的后代。可以说,没有哪个关于人性的民间理论造成的伤害或者说是错误比“适者生存”更大。在过去的一个半世纪里,它一直是社会运动、企业重组和自由市场极端观点的基础。它被用于论证废除政府,判定一群人是劣等人,然后对由此引发的残酷行径进行辩护。然而对达尔文和现代生物学家来说,“适者生存”的所指非常特定——生存并留下可生育的后代的能力。它的含义不会超出这个范围。
在1869年查尔斯·达尔文的《物种起源》第五版出版前后,强者和狠人将生存下去而弱者会灭亡的观点已经在人们的集体意识中得到巩固,于是他在书中写道,作为“自然选择”一词的替代,“‘适者生存’更准确,而且有时两者同等好用”。
达尔文一直对他在自然界观察到的友善和合作现象印象深刻,他写道:“那些包含最多最具同情心的成员的群体,最是兴旺,会养育数量最多的后代。”[6]他和许多追随他的生物学家都记录了,在进化游戏中获胜的理想方式是最大限度地提高友善度[7],从而使合作蓬勃开展。[8][9][10]
存在于大众想象中的“适者生存”的观念可以变成一种可怕的生存策略。研究表明,成为最大、最强壮、最卑鄙的动物会使你终生承受应激[11]。[12]社会应激会消耗你身体的能量预算,削弱你的免疫系统,减少你的后代数量。[13]攻击性也是有代价的,因为打斗会增加你受伤甚至死亡的概率。[14],[15]这种适合度能换来最高地位,但也可以让你的生活变得“肮脏、野蛮和短暂”。[16][17][18]友善度可以大致定义为某种有意或无意的合作,或对他者的积极行为。友善度之所以在自然界非常普遍,是因为它极具威力。在人与人之间,它可以简单到接近某人并希望进行社交互动,也可以复杂到为了合作达成一个共同的目标而读懂别人的心思。
友善度是一种古老的策略。多少亿年前,线粒体是自由漂浮着的细菌,直到它们进入更大的细胞中。线粒体和更大的细胞联合起来,成为动物体内为细胞功能提供动力的电池。[19]你的微生物组使你的身体能够消化食物、制造维生素和发育[20]器官,它是微生物和你的身体之间以类似的互利伙伴关系发展而成的结果。[21]有花植物比大多数植物出现得晚,但它们与授粉昆虫的互利关系让它们进化得非常成功,现在正主导着地表的景观。[22]蚂蚁的总重量据估计相当于地球上所有其他陆地动物的1/5,它们可以形成由多达5000万个个体组成的超个体,并作为一个社会单位运行。[23]
每年我[24]都考验我的学生用进化论来解决这个世界的问题。在本书中,我们给自己提出了同样的挑战。这是一本关于友善度以及它如何成为一种有利的进化策略的书。这是一本了解动物的书——其中狗扮演着主角,因为这样可以让我们更好地了解自己。这本书也是对我们友善度的反面——对那些不是我们朋友的人表现出残忍的能力——的探索。如果我们能对这种双重性质的进化有所了解,我们就能找到强有力的新方法来解决危及世界各地自由民主国家的社会和政治极化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