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五个人
“瞧，卡莱姆，你把他吓坏了。”
维尔嚷嚷道：“别害怕，伙计，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别听那个大嘴巴莱茵人的鬼话，想要在这鬼地方不靠食物活下去是件很简单的事，只要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教你。”
夏伊苦笑，随后敬而远之。
这话他半点都不敢信。
超凡者的恐怖之处不在于破坏力，而在于可怕的影响力。
按照教会的说法，每一个J级生物都是伪神，是某种思潮的汇聚物，是有别于圣主的最亵渎的存在。
倘若玩家是无立场的，那么这话便是一家之言，做不得数，可游戏中的玩家是有立场的，这便成了真理。
游戏中玩家仅有的几次与超凡者为敌，便是远征塔孔加、南黛等盛产黑奴和棕奴的原始部族，在那里，玩家遇到了对方自古以来信奉的原始神明。
那些大多半人半兽的图腾诞生自血腥的献祭仪式，饱含痛苦与绝望，虽然战斗力一般，介于L级与K级之间，但胜在花样百出，神秘莫测。
它们甚至能侵入玩家的心锚系统，屏蔽队内语音。
彼时副本又极其广袤辽阔，再加上情报信息繁多，即使玩家祭出“下线大法”也收效甚微，最终难免陷入源源不断的内耗，无法全身心投入攻略，被对方拖垮。
夏伊就曾吃过大亏，他某次被原始图腾蛊惑着去查杀队伍里的内鬼，为此刀了全队都不知道，还以为那是隐藏任务，以为自己在暗中力挽狂澜……最后迎接他的便是一整支全副武装的野人队伍，为首的是另一名和他一样受到蒙骗的玩家。
二人懵逼对视时，才意识到自己完全被耍了。
而现在，他不是玩家了，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
“很抱歉，吓到你了。”
卡莱姆沉吟片刻后开口，他的声音带着某种令人信服的力量，夏伊稍微放下戒备。
可下一秒，他便再度警惕——那种安心的感觉会不会是对方影响自己的证据！？
“你的反应过度紧张了。”卡莱姆略显诧异：“你远比我想象中要懂得多，甚至知道我们这种难以控制的‘能力’。但我必须强调，你的认知存在一定误区，这反而加深了我们的隔阂。”
“你所谓的‘误区’指的是……”
“你认为我们是如何诞生的？”
“某种思潮的聚合物，具备相同认知的意识化身，就像教众的信仰一样。”
卡莱姆赞叹道：“有趣的说法，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也许是活生生的人？或者说，曾经是呢？”
夏伊的眉头皱了起来。
“可你说不知道自己的过去……”
“但是有人知道。”卡莱姆指向蓄势待发的维尔：“阿德斯姆公爵，是时候向我们的新人展示一下你的悠久传承了。”
听他这样说，维尔露出一丝标准的贵族微笑，他掸了掸衣马甲上并不存在的灰，清了清嗓子，用带着格顿口音的标准卡庭语说到：
“年轻人，听着，站在你面前的是梅耶·阿德斯姆的孙子，内瑟尔·阿德斯姆的儿子，杰姆斯·阿德斯姆的堂兄，三箭家族的合法继承者，拉菲特银行的五位原始股东之一，布兰克森公爵逃离卢曼时的资助人以及他的那笔惊天遗产的所有者，在拉梅洛、卢曼、斯昆等五国拥有男爵以上头衔的维尔·阿德斯姆。”
骄傲地说完这些，他又看了眼卡莱姆，补充道：“……和他的朋友，卡莱姆·伊兰。”
卡莱姆翻了个白眼，他后悔把话头扔给这个纨绔。
“如你所见，他是个‘具体’的人，有着悠久的传承可以追溯，他既然认识我，这多少可以证明我的身份了吧？”
夏伊沉吟片刻，还是警惕地摇了摇头。
“我承认我的认知存在误区，但考虑到我们生命形态的不同，我认为谨慎一些没坏处。”
“的确，谨慎是没有坏处的，但过于紧张不利于保持理性。”卡莱姆无奈道：“我不否认自己会无形中干扰别人的意志，但那只是对思想如浮萍般易随波逐流的庸人而言，我不认为你在此列。
“况且比起所谓‘能力’，我更看重语言的力量，我认为对话如果基于双方达成一致的逻辑与事实，那么说服你的就是我的思想，而非某种虚无缥缈的‘能力’。
“又或者，你可以这么理解：假如我的‘能力’是通过理性的对话，通过思想来获取你的信任，那么这又有什么可畏惧的呢？你在前半生所看的书籍、聆听的教诲，无不是这样，它们出于某种目的被创作，影响你、塑造你，又和我有什么区别？”
——这倒也是。
夏伊沉思片刻，稍微放下了戒备。
他从两人身上感觉不到任何如灰霭那样混乱的情绪，这说明他们比起原始图腾那样的聚合物更加“具体”一些，这也意味着两人诞生自某种更高层次的思维。
夏伊看向卡莱姆道：“你们现在还算是‘活生生的人’吗？”
“也许吧，只是……”
“不用吃饭，不用呼吸？”
“也不用睡觉。”卡莱姆耸耸肩：“至于你见到我这么嗜睡，只是因为……”
他朝维尔的方向努努嘴，夏伊秒懂。
两人相视一笑，凝滞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他们在笑什么？怎么突然关系就这么好了？
维尔有些纳闷。
“当然，你的警惕不无道理，考虑到我们的生命形态有很大差异，我愿意更坦率一些：我们关在这里太久，忘记了很多事，你可以用外面的信息从我这里交换你想听的内容，当然我也乐于无偿分享给你这些知识——如果你愿意接受的话。”
“好吧。”
夏伊重新坐了回去。
“所以，你想问什么？”
……
晚上7点15，托克伯特东区城市公园货运站。
天色暗沉，路灯亮起，有不少黑影刻意避开了灯光，悄悄钻进车站，这其中就包括伊莱莎一行四人。
“到了，就是这里。”
负责为四人带路的是白天与瘦阿尼见过面的矿工，他将四人带到一处角落，这里是车站内寥寥几盏冷光灯照不到的死角，却能将火车的情况尽收眼底。
“等会儿我们要给最后几节车厢上货，你们就趁机钻进去躲起来。火车出发前，会有贸易局的检查员来搜查违禁品，我们都提前交代过了，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说完他就要离开，却被一只手扣住肩膀。
“你刚才多收了一个人的钱。”安德烈低声道：“我们只有四个人，你却收了五个人的钱。”
矿工甩开他的手，冷笑道：“你以为这他妈是什么正经售票处吗，退票？开什么玩笑！你要我开一张发票给你报销用吗？你们下午说的就是五个人，我安排了五个人的位置，有什么问题吗？”
“你……”
“安德烈，现在不是心疼银贝朗的时候。”
埃玛扯了扯他的袖子，她不想节外生枝，但这位落魄贵族显然对金钱格外敏感，说什么都要和对方讲讲道理。
他不依不饶道：“可我们只有四个人，剩下那个位置你可以卖给别人！”
“天呐，看看都什么时候了，我卖给什么人？难道你的脑袋也被粪桶泡过？蠢货！”
矿工讥讽两句，转身就要走，突然从阴影里窜出一道身影，掐住了他的喉咙。
“那如果他们加一个人呢？”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四人俱是一惊，他们明明在这里呆了片刻，却没察觉到角落里居然还藏着一个人！
只有瘦阿尼在短暂的惊愕后更加诧异道：“阿、阿尔德队长！？”
“小瘦子？”
阿尔德的声音也透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讶，他紧了紧对矿工的束缚，低声道：“瞧，琼斯，我们认识，所以现在是五个人了，你有什么异议吗？”
“没、没有……”
矿工从嗓子眼挤出几个词。
阿尔德这才放开他，还不忘踹了对方一脚：“别想耍花招，亲爱的琼斯，我对你和那位检查员之间的猫腻可是清楚的很呢。”
昏暗中，琼斯的身影踉跄了下，似乎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却不敢发作。
嚓
一朵小火苗浮现，短暂照亮了一张看起来颇为狼狈但还算英俊的娃娃脸，他点燃了一根报纸卷成的香烟，火柴熄灭，只剩暗红色的烬斑在黑暗中明灭。
舒服地吐出烟圈，阿尔德道：
“你们——”
嗖的一声，暗红色光点无端坠落在地，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切断了，阿尔德的话也被堵了回去。
“这会暴露我们的位置。”
平静到有些冷漠的女声随之响起，阿尔德原本试图掌控局面的小心思瞬间荡然无存。
烟头落地的时候，多年特工生涯练就的危机感才姗姗来迟。
——如果刚才切断烟卷的东西指向我的咽喉……
他不敢多想了。
埃玛适时地出声打破了沉寂的空气。
“你需要解释一下自己的来意，这位阿尔德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