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格温多琳·皮尔斯望向大洋彼岸，一阵温热的海风吹乱她的金发。她的思绪一直漫游到了天边。那里看起来一切皆有可能。

海浪反射的阳光太耀眼，格温眯起眼睛。几个世纪以来，大海的魅力令人类着魔。海洋虽然美丽，却也危险神秘。提起大海，人们会想到海怪、航行在世界尽头的探险家、幽灵船、海底王国。

勇敢的水手穿过未知海域去远方冒险，异国的港口堆放着新式货物等待交易。渔民从资源丰富的大海中拖出捕获的生物。艺术家、作家和哲学家都从激荡的深海中汲取灵感。七大洋似乎拥有无限潜力。

“你们两个饿了吗？还是你们想现在就去兜风？”

格温放下海洋王国学习中心和游乐园的宣传册地图，说：“卡普叔叔，我想先去看展览。”

卡尔顿·亚瑟·皮尔斯博士——因为名字首字母缩写而有了卡普叔叔的昵称——他看着侄女，淡褐色的眼睛里满是喜爱和愉悦：“格温，你太严肃了，别忘了玩开心点。”这位才华横溢但稍显古怪的前考古学家这天没做稀奇古怪的水晶实验，专门腾出一天带孩子们来海洋王国游玩。

“我当然要严肃点。”格温挺直了纤细的身板，“我将来可是要当海洋学家或者海洋生物学家的，甚至还会在斯克利普斯研究所做研究。”格温的父母遗传给了她很多东西，其中之一就是对大海和几乎所有形态的水的热爱。在父母去世后的两年里，格温变得越来越严肃，但她无法控制自己。只有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她才能从失落和悲伤的情绪中解脱出来。但今天她应该开开心心地玩，于是她强打起精神说：“换句话说，学习开始得越早越好！”

一只晒黑的手猛地拽走了格温手中的地图。“嘘，格温，暂时别管学习了好吗？”格温的堂弟维克按住她肩膀，让她侧过身来看看过山车、激流勇进、小卖部和礼品店，空气中爆米花的甜味盖过了海水的咸味，“这儿是游乐园，让我们试着乐一乐吧。”

“实际上吧”——她指着小册子——“这儿也是学习中心。”

“来吧，博士。现在先玩，等会儿再学。”“博士”是维克小时候给格温取的外号，因为格温6岁时就宣布自己总有一天会像她爸一样成为皮尔斯博士。维克眼巴巴地看着游乐设施说：“我有个计划：我们可以先用棉花糖把自己搞得黏黏的，再去玩激流勇进把自己冲干净，然后去吃玉米热狗和大块椒盐脆饼，吃到撑。就先乐一乐，如果还有时间，我们再去看看展览什么的。”

“玩一整天？”格温穿着凉鞋，坚定地站在漆成蓝绿色的混凝土地面上，“我是老大，卡普叔叔说我可以先选。”

她的堂弟生气地说：“啧，也就比我大了5个小时，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都14岁了，5小时才占14年的百分之几啊，不要老拿这个压我。再说了，我身体比你壮。”格温和维克这对姐弟都有多年的竞技游泳经验，身材都很苗条健美，但最近维克猛窜个子，比格温高了一大截。维克指着一个激流勇进装置，它看起来有三层楼高，酷似定格住的水泥波浪，下面就是闪着蓝绿色波光的水池。他问道：“那玩意儿看起来是不是很酷？”

“它看起来很潮。”格温挣脱了维克的手，“展品会更……”

皮尔斯博士插话道：“作为这艘船的船长，我提议折中，先在这儿买点油炸拉丁果，带着在去南太平洋王国的路上吃，然后我们坐波纹传送带穿过水族馆的水下通道。”

格温从维克那儿拿回了皱巴巴的地图。“如果是那个周围有各种微缩火山的水族馆——那我就去！”

维克的爸爸皮尔斯博士递给他们每人一根油炸拉丁果。“你就是这样，如果不那么固执，肯定能有更多收获。”维克坏笑着说。维克在格温面前晃了晃拉丁果，没注意到糖粒洒在他印有疯狂科学家联盟的黑色翻领衬衫上了。“真是神仙般的享受，满满都是肉桂、油脂以及碳水化合物。”

格温一本正经地走在维克身边，维克和他爸两分钟就吃完了拉丁果，格温则是小口小口地咬着吃，跟着他们走上缓坡前往水族馆。

“嘿，我在想海洋王国有没有意见箱，”维克闲聊起来，他经常说些没由来的话，“要是能在这儿滑冰、骑自行车或者滑滑板就好了，我们赶路速度能更快，还能玩更多游乐设施。”

“还能看更多展览。”格温补充道。

卡普叔叔一边思考一边用手指轻敲下嘴唇。“维克你好好想想。那样可能会发生更多事故，使游乐园的保险费变高，从而使门票变贵。那样还可能会导致交通管制，人员受伤，也对老年人和不能骑自行车、不能滑冰的残障人士不公平。如果游乐园配备了这些设备，还可能会出现很多问题，像是各种尺码的滑冰鞋与各种大小的自行车需备齐，设备可能出故障，设备需维护，需要为滑冰的人提供安全装置与更鞋场地。还有很多延伸出来的事情。”

格温笑了，这是卡普叔叔一贯的逻辑。一有什么问题，皮尔斯博士就会一直思考，直到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而这些办法经常是出于本能或者全靠自己摸索找到的。维克和他爸在这方面很像。相反，格温解决问题时更习惯精心计划、有条不紊，尽管不是每次都能更成功地解决问题。自从一场离奇的车祸带走了格温的父母，她就通过这种组织架构的思维策略使得自己的世界有秩序、生活有意义。

因为她没有其他亲戚，卡普叔叔——她爸爸的同卵双胞胎兄弟——让格温从加利福尼亚州的伯克利搬到靠近圣地亚哥的霍克斯山，来和自己、维克住在一起。格温父母去世得十分蹊跷，维克的妈妈——卡普叔叔的妻子，也在车祸一周后失踪。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受意想不到的悲剧影响，卡尔顿·亚瑟·皮尔斯博士、维克和格温组成了一个新家庭。两年来，格温和维克这对“双胞胎堂姐弟”——在同一晚出生，相隔仅几个小时——几乎像亲姐弟一样长大。他们一起进入斯蒂芬霍金高中读书，一起上许多门课，有很多共同的朋友。

“也许吧，”维克没被说服，坚持地说，“但那样的话，我们还是能更快地到处走走。”

格温抬头，那双紫色的眼睛望向天空，向上天祈求让维克多点耐心。“你着什么急呢？也许走路就是观赏这个游乐园最好的方式。”格温在心里列了张清单，边说边伸出一根手指表示一点理由，同时用她吃了一半的油炸拉丁果指着代表每点理由的手指，“第一，在这儿大多数人可以通过走路来锻炼身体——想想油炸拉丁果之类的零食有多少卡路里！”她把油炸拉丁果转了一圈，又指了指中指，“第二，海洋王国的设计师花了好几百万美元来开发海洋主题，营造整体氛围。”

“你说的是把混凝土涂成蓝色这种事情吗，这样它看起来，额，更像是水？”维克哼了一声。

格温没搭理维克插的话。“如果游览得很快，你就无法充分体验游乐园的氛围。打个比方，我们走去南太平洋王国的一路上，四周逐渐增加了那个地区独特的文化象征。”

“哦哦！火山！”维克指着小路旁一座圆锥形的小山。微缩火山每隔几秒就爆发一次，喷出来的“熔岩”实际上只是水，下面有红光照着。

“看到没？如果你踩着滑冰鞋或者滑板路过会错过很多氛围布景，”格温说，“就像这些微缩火山。”

“还有这些商店，”卡普叔叔指着那些随处可见的茅草屋，店名有复活节岛商人、波利尼西亚玩具等，“店家可不想让游客路过得太快。”

“另外，还有岛上的音乐。”藏在棕榈树中的音响飘出尤克里里乐曲，格温像挥指挥棒一样挥动着油炸拉丁果，假装自己是音乐指挥家。然后她用油炸拉丁果碰了碰无名指。“第——”

“七？”维克意图打乱格温的思路，这是他常玩的把戏。

格温瞪了维克一眼来警告他。“第三，游客是来度假的，他们和亲友是来摆脱快节奏生活的。从一个王国走到另一个王国，他们的假日就能过得更轻松惬意。”维克假装拉小提琴来为她伴奏，以此嘲弄她严肃的语气，格温紧接着开始讲下一点理由，“第……”

“古戈尔？”这是维克能想到最大的数字，一个一后面跟着一百个零。

“第四，”格温试图用眼神让维克放弃，“游乐园的大小无法让所有游客同时玩游乐设施或者同时参观展览。因此，步行能让人群在点与点之间分散开。而加快赶路速度只会造成更严重的堵塞。”

卡普叔叔点了点头。“格温说得对。步行还能让游客有机会大吃特吃他们本来不会吃的东西，买他们本来不需要的纪念品。”

格温笑了。“说的也对。还有——”

“14B？”维克哼了一声。

格温假装恼怒地拍了拍堂弟的肩膀，维克的举止常常显得他比格温小了不止五个小时。“第五，你这个笨蛋——”

她没法收尾总结了。他们已经到了南太平洋王国。“挑块贝壳站在上面。”卡普叔叔把他们赶到传送带上，“快点。”

“请注意脚下。”一个机器人的声音从巨型多刺岩虾模型内的音箱传出。

传送带把他们送进了隧道。通过透明的拱形屋顶，水族馆周围的壮观景色尽收眼底。飞驰而过的海洋生物吸引了两个小孩的注意，格温很快就忘记了心里的理由清单，维克也不再不耐烦地抱怨。

展出的珊瑚礁上长满了海胆、褶边海葵和层层叠叠的黏糊糊的海藻。格温研究着这些生物，靠贴在玻璃上的标签和图画来识别它们：虾、海马、海星、海鳗、五彩斑斓的扳机鱼、海扇，色彩艳丽、形若羽毛的海百合，鲨鱼正缓缓地游离，条纹狮子鱼舒展着有毒且带刺的鳍，橙白相间的小丑鱼和斑马纹神仙鱼在大块海绵中游弋。

水下的奇景令格温和维克着迷，一时间把他们带到了另一个世界——正如格温希望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