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如意锦(1)
一大早,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牛二家的吊死了!”
这声音很快就传遍了庄子里的角角落落。不一会儿的功夫,庄子里的人就全挤到了牛二家门口。
牛二媳妇挂在院中的那棵皂角树上,肥硕的身体被风吹得一荡一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难闻的味道,有不懂事的孩子循着味道看去,看见了沾在牛二媳妇裤腿上的东西。他小心地拽了拽娘的衣角,好奇地问了句:“娘,这大人怎么还会像我们小孩儿一样尿裤子?”
孩子娘赶紧捂住孩子的嘴,用斥责的语气道:“小孩子别乱说话。”
孩子不服气,用手指着牛二媳妇,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围观的人虽然好奇,却没有一个敢到跟前看。村长来的时候,他们正在窃窃私语。村长喊了一圈儿,才把那个蒙着头在屋里呼呼大睡的牛二喊起来。
看见自家媳妇儿挂在树上,牛二懵了,随后拍着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村长见状,踢了牛二一脚,问他:“你媳妇儿这是咋回事儿?这大过年的,是要给咱们庄子上添晦气吗?”
牛二抬头看了眼挂在树上的媳妇儿,用胳膊擦着眼泪道:“不可能的,我媳妇儿不可能上吊的,我就是多说了她两句,她不至于死给我看啊。”
“你又去喝酒了是不是?”村长问着,往牛二身上闻了闻:“你说你,你说说你,怎么就改不掉喝酒这个毛病呢?你爹喝酒,把你娘给气死了。你也喝酒,把你媳妇儿给气死了。你想过二蛋没有,他要是知道他娘没了,那得哭成什么样子啊。”
“村长你再骂我也没用啊,我媳妇儿都成这样了。”牛二往树上指了指:“昨晚上我真没喝多少,我就跟二驴子他们在一块儿喝了不到半瓶。您老是知道我这个酒量的,我没醉,我真没醉。”
牛二抹着鼻涕,向村长以及村里人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昨个儿晚上,天刚擦黑,二驴子来找他。他出门看了眼,见二驴子手里拎着酒,就找了个借口从家里出去了。他出去的时候,媳妇儿正在小厨房里收拾碗筷。她知道牛二出去是为了喝酒,还特意叮嘱了几句,让他少喝点儿,说是今个儿一早回娘家接二蛋。
二蛋是牛二的儿子,出生的时候身体不好,特意给取了个好养活的贱名。按照庄子上的规矩,等二蛋到了年纪念书的时候,再请教书先生给拟个正式的名字。
二驴子抠搜,没打多少酒,拢共也就大半瓶。他们没舍得把酒喝完,还剩了点儿。
牛二说着,在围观的人群中搜索二驴子的影子。二驴子见状想跑,被牛二拉了回来。
二驴子印证了牛二的话,说他们昨个儿晚上的确没喝多少,剩下的那些酒还在他屋里隔着,准备今晚上继续。牛二酒量好,离开的时候还是清醒的,一点儿醉的意思都没有。至于牛二回家后发生了什么,二驴子也不知道。他送牛二出门就回家搂着自个儿的媳妇儿睡了,是听见声音才起来的。这个,他媳妇儿可以作证。
没等二驴子把话说完,他媳妇儿就骂骂咧咧地把他拽了回去。
牛二坐在地上看了眼二驴子,使劲地吸了吸鼻子继续道:“我向天发誓我真没喝醉,我回来的时候我媳妇儿还给我留了门。这上炕的时候她挤了我,我就说了她一句,说她不如二驴子的媳妇儿轻巧,说我跟二驴子是同一年成了亲,她跟二驴子的媳妇儿也是同一年入的门。这二驴子的媳妇儿还跟成亲那会儿一样,脖子是脖子,腰是腰的。她呢,脖子不见了,腰也不见了。她当时跟我急,说了好多难听话,我没在意,掀开被褥,躺到床上就睡了。这瞌睡虫来找我的时候,我还听见我媳妇儿在骂我。”
“你说你,好端端地跟人家二驴子的媳妇儿比什么。”村长戳着牛二的脑袋:“人家二驴子的媳妇儿又没难产,你媳妇儿呢?为了给你生儿子,大半条命都没了。她是因为什么胖的?还不是因为帮你养孩子。她身体不好,需要吃药,吃着吃着不就胖了?你不心疼你媳妇,不体谅你媳妇儿就算了,你还跟人家二驴子比,你说你比的着吗?”
“比不着。”牛二哭丧着脸:“我媳妇儿也说我比不着,他说我跟二驴子,一个是贩驴的,一个是放牛的,可人家二驴子有钱,人家舍得给自己买酒喝。我呢,酒瘾大,没钱,想要喝酒还要去蹭人家二驴子的。我也知道我没出息,知道我媳妇儿跟我是委屈她了,可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吵架的,我也没想到她会因为这两句话做傻事儿。村长,村长您可得给我做主,您看看我这该怎么办好。”
“怎么办?先把人给放下来。你愿意你媳妇儿一直被这么吊着啊,你不觉得你媳妇儿难受吗?”村长气得拍腿:“你们也别站着了,都是一个庄的,光看热闹不帮忙是吧?这老嫂子,老婶子,帮着给处理一下。男的负责搭灵堂。还有,这棺材准备了没有?需要用到的东西有没有?该帮着跑腿的跑腿,该帮着买的买。还有,牛二家的亲戚,找个口齿伶俐,腿脚利索的,去通知一下人家的娘家。”
村长有条不紊的安排着,庄子上的人见状,也都开始着手帮忙。南锦衣与柳韩山站在人群的最后面,而跟他们站在一起的,是昨个儿夜里帮栾老爷填坟的那个男人。
南锦衣他们是天亮之后进庄的,用的是栾老爷亲戚的身份,他们手上有栾老爷亲笔写的书信,管家虽不识字,却认得栾老爷的笔迹,没有任何怀疑的就让他们住进了栾家。至于书信,自然是栾老爷的鬼魂写的,而他写这封信的目的,是为了让南锦衣帮他查找死因,查找那个谋害他的真正的幕后凶手。
他们刚把东西安置妥当,就听见有人在喊,抱着出来看看的心思,与庄子上的那些人一同走到了牛二家,好巧不巧,站在他们身边的,正是南锦衣昨个儿夜里在坟地上遇见的那人。
男人为了凑近乎,靠近南锦衣,压低声音说了句:“这牛二是给栾老爷家放牛的,栾老爷死后,这栾家的牛差不多都给卖了。剩下两头,栾管家送给了他。他啊,是咱们这个庄子上最占便宜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