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黄瓜与猫与呜嗷喵喵
时间回到阿泰尔惊醒的时刻。
收走阿泰尔的战戟被证明是一个明智的做法。如果一个和禁军一样强大的东西在发狂的时候手上恰好还拿着最称手的武器,那不要说灾难的范围将如何扩大,赫利俄斯的房间是绝对保不住了。
但是阿泰尔本身就是一件危险的武器。事实证明,他也很擅长把不类似武器的东西用作武器。
以禁军都难以反应过来的速度,阿泰尔一下从床垫上蹿起来,一把抓住了桌上他的头盔的盔缨,把盘旋的颅骨们统统击落。他将头盔像炮弹一样投掷出去,将最后一个远远飞走试图逃跑的颅骨打得粉碎。
耀金头盔在巨大动能的加持下砸穿了墙壁,坠入塔楼外的夜色中。
这个时候赫利俄斯刚从书桌后站起来。
阿泰尔冲向门口,以毫厘之差避开射向他的麻醉弹药,步伐丝毫不受影响。
有两名禁军在门外守望。他们是警觉而忠于职守的卢西乌斯和提比略。他们立刻发现了异常并想进去帮忙,但是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阿泰尔破门的那刻卢西乌斯挡在最前面,结果被迎面而来的门板和一整面墙拍到了地上。阿泰尔从倒地的禁军上方窜出。提比略提起战戟向阿泰尔刺去,阿泰尔却将身一扭,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避开刺击,用肩甲将拦路禁军一顶一撞,嗖得跑走了。
“你要去哪里啊,阿泰尔!”
紧随其后,赫利俄斯追着阿泰尔跑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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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夜晚霸权之塔里乱象频出。
一颗狂暴的金色流星砸进了禁军总部,飞奔而来,又呼啸而去。
目击者声称见到了一只披头散发人形怪物,眼里燃烧着火焰,嘴里叫嚷着难以分辨的话语。
‘阿泰尔?那小子何时醒了?’
‘他在发什么疯?他要到哪里去?他在说什么?’
在所有人的关注下,录音设备艰难地拼凑出了阿泰尔的叫喊。
【我必须到那里去!】
他说。
【我必须去见祂!】
等等,到哪里?见谁?!
短暂的沉默如霜般覆上了通讯频道。
然后,系统因为同一时间超量语音上线而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阻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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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须到祂那里去。】
——不可以!这样冲到王座室是要出大事情的!
一摞文件砸到了他脸上,纸页飞散。又一个数据板在他肩甲上磕碎了。各种投掷物在他身上撞得叮当响。
【我必须去见祂。】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呀!你没有尊令,不可以闯过去的!
一柄柄闪亮的禁军长戟在他前面斜刺出现。金光闪闪的栅栏向他逼近。他像斗兽场中发怒的狮子一样挥爪将其拍开。
【……祂在召唤我。】
——有吗?我怎么不知道?你一定听错了!
金色盾墙在他前方成形了。他只是冲上去,将战靴踏上风暴盾的表面。他把拦路的阵线冲散,三两步就脱离了纠缠。
但他也没再沿着通往圣所的路线走了。金色的流星偏离轨道,绕开几个封锁口,从众人的视线里丢失了。
‘他跑到哪里去了?一个警报都没有在响,他是怎么做到的?’
‘不行,无法追踪,无法显示他的轨迹,表现比我们用的匿踪设备还离谱,只能靠目视搜索。’
‘封锁所有线路!释放机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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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利俄斯在路口停下。一开始他就没能追上阿泰尔,在禁军们围堵上来后他被彻底挤出了视线。
他如何能从发怒的禁军的围攻中保护阿泰尔?又或者他该如何提醒他的同伴们不要过分刺激那个小怪物?他这个天鹰盾仿佛已经失去作用了。
咔嗒,咔嗒,一队队武装机仆从他身边走过。它们体型硕大,拖着重型链锯长枪,额外加装的肢体上嵌着利刃。它们由切除了脑叶的血肉和金属机械组装而成,身躯布满改造留下的创痕,面容可憎。
这些机仆是可怕的战斗机器,却在禁军面前不堪一击。在预测中,即使阿泰尔完全不会使用武技,也能靠身体素质和坚韧的铠甲轻易抵御它们的攻击。它们只能靠数量发现阿泰尔的踪迹,如果可能的话,也只能靠数量拖住他的步伐。
——一点本性流露就足够他闯入霸权之塔如入无人之境,哄骗他让他认为自己是个禁军确实极大降低了他的危险性。
赫利俄斯思考分析着狄奥多西透露的信息。一点灵光在他头脑中闪现:禁军们不会害怕这样非人的可憎造物,但阿泰尔还没有完全进入禁军这一形象。他现在处于哪一阶段?已知他的本性依旧被束缚着,所以有很大的可能,他认同自己是一个人——
被拔擢重铸之前的,单纯弱小而又有无限可能的,凡人。
赫利俄斯博览群书,他知道一种恐惧根植于人类的基因,那就是对同类尸体,以及对类人而非人事物的恐惧。赫利俄斯观察敏锐,他如何能忽视了阿泰尔蹿出房间时脸上那种令他感到奇怪的神情?
现在他知道了那种神情是什么。那种神情是凡人面对万夫团成员时那种常见而被极力压抑的微妙表情的完全版本。那种神情是恐惧。
赫利俄斯看机仆步伐僵硬地走着,在加入围猎的路上留下一串含混不清的呓语。他想起了那几个被打碎的伺服颅骨和阿泰尔惊恐的叫喊。为了追捕一个被飞天头骨吓坏而乱跑的人他们放出了真正的僵尸。愿帝皇宽恕他们的愚蠢。
远处传来了一声巨响,酷似野兽受惊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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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我的记忆。这不是我的经历。我来自第二个千年的地球。我不是帝皇的禁军,也没有死在网道里。】
阿泰尔一遍遍地在头脑中复述着这些话,直到他从控制了他身体的本能战栗中挣脱出来。
极速奔跑的脚步一点一点慢下来,他开始缓慢地在没有人的楼道里行走。曾经他是书外一个快乐的凡人,现在他是霸权之塔中一枚迷路的钢镚。他失去了头盔和其中的导航设备,并对周围的环境一无所知。
他往左看,往右看,没有任何熟悉的感觉。他看到了一座巨大的钢铁闸门,门侧有按键。他可能慌乱间跑到了某个库房门前?擅自尝试打开它可能触发意料之外的机关。禁军总部危机四伏,而他已经不在赫利俄斯的房间,并且出逃得太远。
事已至此,还是乖乖等着赫利俄斯来捞他吧。禁军们一定在焦急地寻找他。这里是他们的领地,他们不会花太久就能找到他的。他最好等在原地。
于是他安静地在门外站着。
他听到了动静。遥远的地方传来沉重的战靴敲击地面的声音。是赫利俄斯……等一下,为什么还有扑棱扑棱的翅膀扇动声?又是什么奇怪东西在嗡嗡作响?
警惕的目光投入黑暗,从那里飞出了一只……智天使。
由死婴和机械翅膀组成的会飞的伺服机械本质上和飞行颅骨没有太大差别。它也是霸权之塔伺服系统的一部分,服务于帝皇军团。它注意到了这个游荡在总部中的年轻禁军的困境,并在赫利俄斯之前找到了他。
小天使拍打着安插有人造羽毛的机械翅膀飞近,歪着它那僵硬冰冷而又凝固着婴孩般纯真的小脸,就像在询问主人有何需求。
它从黑暗中飞出来,一侧的玻璃眼珠亮起了猩红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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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利俄斯迟来一步,他见血肉和机油和零件洒落一地。阿泰尔一拳将智天使打得稀烂,然后尖叫着撞开他以为是库房但实际上是电梯的闸门,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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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这样子。”赫利俄斯对他的盾卫连长解释着,“请不要伤害他。他的状态不太好。记忆输送让他的认知有一点错乱了,他的思维正在经受考验。”
他在继续回答前犹豫了半秒,就像不太确定自己将要说出的形容词是否恰当。
“我猜测他陷入了某种……‘金怒’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