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纣王老矣
这是最坏的时代，各种野蛮、血腥都还存在，商朝崇尚鬼神，动辄以酷刑杀人祭祀，中原大地上的文明秩序还没有真正确立。
但是这也是最好的时代，正是因为身处蛮荒，阶级还没有彻底固化，如今大商与姬周并立争雄，万里江山方国邦邑林立，到处都是未曾开垦过的土地，所以只要胆子大，随时都能博出一片天。
这是一个只要努力就有机会改变自身命运的时代。
而如今纣王的改变，更是让所有的大商子民们都认识到了这一点。
工坊内的人发挥自己的才能制作出了铁器，通过纣王的肯定之后可以直接脱离奴籍，甚至还能当官。
普通的百姓服徭役还能领工钱和禄米，生活待遇大大改善。
因为百姓都有钱了，在朝歌做生意的人也比之前赚得更多了，因此更多的人愿意来这里做买卖，天下的奇珍异宝，不断汇聚到了朝歌。
因为有了曲辕犁，如今朝歌城外已经开辟了大量荒地，播种庄稼，绵延成片，蔚为壮观，甚至因为牛耕的推广，城郊附近已经开始出现了小家小户的自耕农群体。
大商日新月异，几乎每天都在发生着变化，变得更加美好，更加强盛。
这样的时代，谁能不爱？
而当大家听说有人企图破坏这一份宁静祥和的时候，谁又能不愤慨呢？
更何况还能借此攒军功，出人头地。
最不济，哪怕是牺牲在了战场，家人也能进入荣军农场，不但能领取一份丰厚的抚恤金，后续的生活还能得到保障。
怎么算都不亏。
在蜀地，百姓根本不喜欢打仗，尤其是上次出兵跟随西岐一同讨伐大商，结果大败而归，死伤惨重，百姓们更加不乐意了。所以朝歌如此狂热的战争氛围，让蝥大感不可思议，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鬲对此倒是见惯不怪，笑着对他解释道：“眼下西岐失主，一副马上要完的架势，谁不想上去狠狠踩上几脚捞点便宜？有便宜不占，那不是傻子吗？更何况大王厚待军属，在战场上立了功，能当官，就算不幸阵亡，家人也能因此而过上好日子。如此一来，穷苦百姓自然愿意为国征战，为自己，也为家人博个好前程。”
蝥闻言再次感到震惊：“只要立功就能当官，不论血统和出身？”
后世最为人熟知的军功制，便是商鞅变的时候的二十等爵制度，普通人甚至是奴隶也能够靠着在战场上的英勇表现封官荫子，打破了血统的限制。
但这已经是七百年后的事情了，眼下的这个时代，但凡是贵族，祖上不是三皇，就是五帝，血统尊贵至极。
此时的中原文明，还处于浓厚的神权统治时代，统治者都宣称拥有神的血统，代替天帝统治人间，所以统治者的称呼都以帝开头。
比如说纣王帝辛。
帝说的是他的身份，他名叫辛，而血脉源头，则可以追溯至轩辕黄帝！
所以一个人能否做官，个人能力是次要的，最先看的还得是你的血统和出身。
而纣王此前就打破了这个贵族，重用各种“小人”，不以出身论英雄。而殷受德则更加直接，封官只看功劳，其余一概不论。
如此重大的改革，让鬲都感觉到与有荣焉。
他看到蝥震惊不已的样子，顿时有些得意起来，微微昂着头说：“那是当然的。朝中的射亚盖，此前不过是一山野猎户，毫无家世和背景，说是野人也不为过。可就因为他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战后就被封为射亚，之后更是出使微国，屡立大功，听说这次若是伐周能再立一功，他就够资格封爵了。”
夏、商、周三朝的爵位，可不是虚名，而是有实打实的封地的。
例如战国七雄之一的楚国，论爵位，其实也就是子爵而已，但因为发展得好，所以后来不断扩张，称霸南方，成为了七雄之一。
所以无论爵位高低，只要是爵位，就很值钱。
蝥的祖上虽是蜀国贵族，奈何传到他这一代，已经沦为庶民，在蜀地是没资格做官的，所以蝥对于盖非常羡慕，甚至忍不住问鬲：“老哥，你说我若是投效大商，有没有机会也混个一官半职来做做呢？”
鬲愕然看向蝥，随后皱了皱眉：“这……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又不是大王。”
酒舍里，一众酒客聊得热火朝天，好不快活。
但也有人愁眉苦脸，仿佛死了亲爹一样难受。
酉听闻姬发的死讯，只觉得天要塌下来了，走进酒舍后，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仿佛丢了魂魄。
这边，鬲看到酉进来，顿时关切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生病了吗？赶紧去吃两碗豆花，再喝点豆浆，病就好了。”
豆浆跟豆花能够治疗牙疾的事情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多人发现，这豆制品的功效远不止于此。
豆制品的地位开始被神话，逐渐成了包治百病的神药。
其实也不怪大家有这样的想法。
在这个时代，普通人不要说吃肉了，主粮都是不够吃的，饥一顿饱一顿那是常态。运气好去野外搞点野兔子野斑鸠之类的打打牙祭，就跟过年一样。
而直接吃大豆，只能充饥，吃完还腹胀，很不舒服。但是经过处理的大豆制品中的蛋白质和脂肪，非常容易被吸收，多喝确实能够增强体质，补充营养，一定程度上也就等于是在治病了。
所以，朝歌周围开垦出来的那些荒地，全部种上了“菽”，今年肯定能够获得大丰收。
酉当然不能说出事实的真相，只能脱口道：“家中有长辈病逝，我伤心过度，让你见笑了。”
鬲倒是也没有多想，当即安慰说：“节哀。来吧，我请你喝一杯酒。喝高兴了，悲伤的事情也就过去了。”
“谢谢。”
酉不知道为何，有些感动。
他是西岐密探，是来朝歌打探消息的。
他随时都很警惕，做任何事情都非常小心，生怕暴露了自己。
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后，他却惊讶地发现，朝歌的人脸上笑容明显比西岐的人要多一些，人似乎也更加和善一些。
这其实是因为大家普遍有钱了，生活有奔头了的体现。
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烦恼都能够用钱来解决，剩下的百分之一有没有钱都解决不了。
富庶繁荣的经济政治文化中心，如今又因为纣王的新政变得更新，所有人们的风貌也焕然一新了。
这对于酉来说是一个非常强烈的冲击。
鬲去给酉倒酒的时候，纬来了。
酒舍里不少人都认识他，于是纷纷主动跟他打招呼。
鬲看到纬进来，立马拎着一壶美酒，朝纬走了过去，给纬倒了一杯，随后问道：“里居，听说你和射亚亲如兄弟，不知这朝廷何时发兵攻打西岐？”
此话一出，酒舍顿时鸦雀无声，大家都很好奇地竖起了耳朵。
尤其是酉，心都快蹦到嗓子眼了，这个消息可是关乎周国的生死存亡。
纬感觉到所有的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他的身上。他接连喝了三碗酒，这才忿忿不平地说道：“哎！大王拒绝出兵攻打西岐。”
他也想上战场啊。
他本就出生行伍，还是上过战场的老兵，当初还跟着盖一起立下大功，纬自然也是希望大商和周国开战的。
上一次就博了个里居的官职，这要是能够再打一场，那不得狠狠地拿一波军功？
甚至运气好的话，砍了某个周国贵族的脑袋，说不定还能混个爵位传家。最不济也能像盖一样当个官吧。
结果现在倒好，纣王拒绝出兵。
大家原本想好摩拳擦掌挣军功的，现在全部泡汤了！
不仅仅是纬感觉到非常失望，就连酒舍里面的其他人，也感觉到非常可惜。
“大王不是最为好战的吗？之前那些西岐人都说大王什么穷兵黩武来着。怎么现在这么好的灭西岐的机会，大王反而不出兵了？”
“是啊，实在是让人想不通。周国以下犯上，本来就应该要出兵讨伐，现在刚好趁着这个机会，把周国直接灭了不好吗？”
“姬发都死了，大王居然没立刻发兵攻打西岐？真是让人难以理解啊。”
许多人都唉声叹气，说原本还打算趁机参军入伍，跟着大王一起去西岐捞一票的。
鬲更是准备好了要狠狠地发一笔战争财，结果现在不打仗了？
这怎么行呢！
鬲连忙追问纬：“大王为什么拒绝出兵啊？”
纬没好气地说：“你问我我问谁去？”
众人中，唯有酉心中欢天喜地，心中悠悠地念叨：“感谢苍天，感谢大地！纣王看来是真的老了，失去了雄心壮志，居然不趁此机会攻打我大周，这真是我大周洪福齐天啊！”
“不行，这个好消息我得尽快带回去，说不定太公得知此事后，能赏我个官做做！”
作为探子，能带回去一个这么重要的消息，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