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陆曜全程都没提他的伤势,也没提路上的艰难。
谢宁瑶也没问。当她看到他满身的伤时,她就已经知道了他经历了什么,何必又旧事重提,让两人都不愉快呢?
她只是下定决心,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
……
谢宁远命人向蒙古输送了二十万石粮食,鸿炎收到粮食后,部中士兵一改往日颓丧,精神饱满,一往无前。鸿炎带着他们很快平定了蒙古祸乱。
而鸿炎也信守了承诺,递国书与大许商量合盟与互市细节。
当日河柳看见国书上的内容时,面露震惊,眼神中有诧异,对鸿炎道,“属下原本以为是最了解你的人,却原来不是,属下狭隘了。”
鸿炎笑着道,“狭隘在哪里。”
“属下以为可汗英勇善战,喜欢以战止战。现在,首领像是突然厌倦了战争,想要和平。”
鸿炎惆怅一笑,“你喜欢战争?”
河柳立即摇头,“不,属下喜欢和平。但若可汗下令战,属下便战。”
鸿炎赞赏的拍了拍河柳的肩,“与大许和谈的代表就是你了。”
河柳走出营帐前,终于问出了自己存疑多时的问题,“可汗,靠着您的本事,就是军中少粮,也会杀出一条血路来,带领我们胜利,为何非要放可敦回家?去为您筹集粮食。”
“短暂的和平简单,想要长久的和平却难。可敦……”鸿炎改了口,“谢姑娘曾与本可汗说过一些话,她话中的东西若是实现了,我们便可长保和平。大许与蒙古素来不和,二十万石粮食只是本可汗对他们的试探而已。本可汗将和平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自然得考验他们一番。若他们做不到,本可汗是不会与他们合盟的。”
河柳看见他的可汗唇角露出一抹柔和的笑,衬的硬朗野性的面容都软了下来,鸿炎顿了许久,也缓缓开口道,“从前本汗坚信只有武力能让弱者屈服,才能让本汗的统治更加稳固,本汗从未停歇过征战的脚步,她的出现让本汗意识到武力镇压从不是稳固统治的方式,反而会给子民带来灭顶之灾。从前是本汗想错了。”
鸿炎缓缓转身,朝大帐内走去,河柳定定望着他的背影,从前他觉得可汗是高大的,坚不可摧的,可如今瞧着他的背影,竟让他瞧出了几丝寂寥。
唉,河柳轻轻叹息一声,可汗的前半生兵戈为伴,将情爱抛之脑后,他原本以为可汗是无情之人,怎料却对一个只见几面的女子情根深种。
若是结局圆满倒也好,可偏偏……河柳的眼睛从鸿炎寂寥的背影上移开,心头思绪却未停止,可汗心中恐怕要永远的留下一道创伤了。
……
谢宁远抬步上阶梯,往谢府走去,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尖锐的男声,“谢宁远,去死吧。”
谢宁远回头,发现刚从牢中被放出来的郑芳手提着一桶夜香,要朝他泼过来。
在郑芳身后还有许多追随他的百姓。
郑芳泼夜香前还要细数谢宁远的罪,“你是个奸贼,卖国贼,你先前所作所为暂且不提,你此次竟不顾朝中大臣反对,给蒙古输送粮食,那是大许百姓辛辛苦苦种的,你无视他们的心血,你该受千刀万剐之刑。”
郑芳一系列慷慨陈词后,身后百姓也跟着指责起谢宁远来,郑芳手一用力,正要将夜香朝谢宁远身上泼去,斜里突然出现一个背着包袱的姑娘,眼疾手快的冲上前,一伸脚,将夜香桶踢到郑芳脸上了。
郑芳脸上表情一时好看极了,他愤怒上前,便要抓住这姑娘,这姑娘嫌郑芳身上脏,连忙朝后退去,手指着郑芳及身后的百姓们,“我沿路上听说了不少关于谢首辅向蒙古输送粮草的事,我都能想明白为何?怎么,你入朝为官这么多年就想不明白?”
这女子便是风尘仆仆从蜀地赶回京城的赵秀。
许久不见,她瘦了,脸也黑了,但精气神似乎比从前更足了。
当她说知道为何自己会输送粮草给蒙古时,谢宁远的目光转到她身上。
她将包袱朝上提了提,指着郑芳及身后的百姓道,“你们躲在京城里享清福,说种粮食辛苦,怎么没想到边关百姓过的有多苦?时时饱受战乱之苦,吃的没你们饱,穿的没你们好,一不小心还要将命丢在战场上,你们该说边关百姓与你们没有关系了?我告诉你们,若不是他们扎根在边关,阻止了敌人的入侵,敌人抢的就该是你们了。人人若只想着自己,自私自利,那天下人都没好日子过了。”
郑芳身后的百姓羞愧的低下头。
“我等从前是想的狭隘了。”
在郑芳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他身后站着的拥护者便已经走完了。
郑芳瞪了赵秀与谢宁远一眼,也跑了。
帮着谢宁远赶走郑芳后,赵秀屁颠屁颠的朝谢宁远跑了过去,抓住他的胳膊,“我回来了。”
谢宁远冷淡的拂开她的胳膊,冷淡的哦了一声,说罢竟转了个方向,从怀中掏出巾帕,抓着夜香的桶,朝前走去。
赵秀脸上的笑淡了三分,但很快又恢复过来,“你提这个桶干嘛?”
“进宫。”
“进宫做什么?”
“与你无关。”
赵秀呵呵笑道,“可你跟我有关呀。”
谢宁远微叹一口气,得,狗皮膏药又回来了。
“我帮你拎这个桶吧。你风光霁月的不适合。”
谢宁远躲开她伸来的手,目光深沉的望着她,“风光霁月?你没看见我的腿吗?我是个残废。如今的我连正常的走路都做不到。你还是别纠缠我了吧。我绝对不是你的良配。”
赵柔的目光立即转到了他残废的那条腿上,谢宁远觉得那目光火辣辣的,像是将他整个人都穿透了一般。
赵秀问,“你在意这条伤腿吗?”
“不在意。”
赵柔的声音在巷子里回响着,“你的腿,你都不在意,我为何要在意的?”
“我没想回来的,你不喜欢我,我知道,我也不想打扰你。是爹爹告诉我你的腿残了,我才要回来的,我爱你啊,为何会在意你的腿。”赵秀眼眶红了,双手拽住了谢宁远的胳膊,“你知道吗?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只要你肯跟我在一起,肯娶我,我都会觉得无比的幸福。”她伸手指着他的心道,“因为无论你外表如何变,这里都不会变。”
谢宁远愣住了。甚至有些不明白赵秀为什么那么执着了。
赵秀继续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在蜀地我学会了做饭,洗衣,对了,我还会劈柴烧火。”
谢宁远目光立即转过来,“有你三个哥哥在,竟要你劈柴烧火?”
因着谢宁远的反问,赵秀好像也感受到了他对于自己感情的回应,脸立马高兴的涨红了,摇头道,“没,是我自己要学的,我不能总要家人照顾我,我也想为他们付出。”
两人一路闲聊,但大多数都是赵秀在说,谢宁远在被迫听着。
在宫门前,赵秀被拦了下来,谢宁远独自一人朝宫内走去。
赵秀大喊,“谢宁远,我会一直等你的,你不来,我便不离开。”
谢宁远回头望去,少女的面容隐在光里,笑容灿烂,他胸口突然被填的满满的。
第一次有人迫切的等着他。
宫内侍卫见谢宁远提着夜香桶朝太后宫中走去,嫌弃的捂住鼻子拦道,“首辅,提着桶去太后宫中,恐熏了太后,您还是……?”
谢宁远淡淡两个字,“无妨。进去通报即可。”
太后听见通报,连忙让内侍放谢宁远进来,本以为谢宁远有要事与她商议,正要将怀中熟睡的皇孙交给身旁的宫女时,鼻腔突然闻到一股刺鼻的臭味,这么一疑惑间谢宁远便走了进来,太后目光定在谢宁远手中的桶上,眸中有些怒意,捂着鼻子质问道,“谢宁远你什么意思?你可是对哀家有何不满,若有不满直说便可,怎的还将夜香桶提进宫中侮辱哀家。”
谢宁远将夜香桶放下,跪下为太后行了一礼,“太后娘娘,今个郑芳拿着这桶要泼下官。”
“所以呢?”太后依旧不知谢宁远葫芦里卖什么药。
“臣前些日子为稳定朝堂,手法过激,已引起民愤,现如今天下已安定,臣请辞官,归家乡。”
太后闻言更怒了,“什么?你首辅的位置还未坐一年便想着回乡养老了。”
谢宁远再次重复道,“是臣请辞归家乡。”
太后给站在宫内两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立即便有侍卫上前将他手中的桶提走了。臭味远离,太后抱着小皇子踱步到他面前,“起来说话。”
谢宁远无奈的站起来,刚站起,太后便将怀中的小皇孙塞到了他怀里,“哀家几日前便寻思着要为小皇子认你当老师,今日正是个好时机,哀家这就让人去准备。”
一听太后要让自己当小皇孙当老师,饶是沉稳如谢宁远,脸上也露出一丝惊恐,“太后,不可。臣尚且年幼,当不得皇子的老师。”
太后缓缓开口道,“哀家知道你在迟疑什么,哀家向你承诺,像你父亲这般的事绝对不可能再发生了。”太后轻轻掐了一把小皇子的脸蛋,“哀家与你会好好教导他的。”
谢宁远依旧请辞,若是说理,他满腹经纶自是可以与太后好好辩一下,可若太后动用权利,身为臣子的谢宁远便无法拒绝了。
太后很快便让人将慈溪宫收拾出来,并吩咐宫内太监宫女聚在慈溪宫,将朝中五品以上官员都请进宫,让他们亲眼目睹太后为小皇子拜师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