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郑仁望着谢宁远肿的老高的脚踝,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抬头望了他一眼,对他道,“你怎么找来这个木屋的?”
谢宁远想了想道,“翻了四座山,又走了些小路。”
郑仁摇头叹息道,“你可真是糟践自己的身体。”
谢宁远感叹道,“不糟践不行啊,坏人想要追上来很快的,到时候想跑都跑不掉。”
“还好你遇到了我,我能将你治好信不信?”
郑仁看到谢宁远眼中的不信任,哼道,“我爹前些年因为过度劳动伤了腰,因为腰疼大多时候便只能躺在床上,为了减轻他的痛苦,我也是学过一段时间的医术的。”说到这,他声音突的又沉了下去,“只是日后医术学的再精湛,也减轻不了他的痛苦了。”
谢宁远触及他伤心的眼眸,有些心疼,正要说什么,一股钻心的疼从脚踝处传出,他克制住将要喊出口的叫声,只是额头出了些细汗。
疼过后脚踝却是能活动自如了。
他这才明白刚才少年的那番话是想吸引他的注意力。
郑仁有些得意,“怎么样?站起来走走。”
谢宁远站起来走了两步,笑道,“小神医医术高明。”
郑仁拍了拍胸脯,“小神医不敢当。”
谢宁远复又在床榻上坐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来坐,与我讲讲你的经历可好,有些话有人倾诉,便显得不那么悲伤了。”
也许是苍茫天地间自己无一个亲人了,郑仁在他身旁坐下,真的起了倾述欲,他想若我死了,起码这天下还有一人记得他,记得他的故事。
他想起自己的父亲,想起自己的家,不知该从何讲起,便想到什么讲什么。
他道,“我是福安郡人,也算与你有缘了。”
“我的家未经海寇洗劫时十分幸福。父亲做些小生意,母亲在家带我,时常做些稀奇玩意给我玩。海寇来时,大肆抓捕城里的百姓,我爹娘将我藏在坛里,期望我能躲过一劫。海寇抓住我爹娘时,我娘因担忧我年岁太小,活不下去,便大着胆子与海寇做交易,她愿意自愿跟随伺候海寇,只求他们放了我爹。许是觉得我爹的命与牲口无异,许是我娘这样做让他们得到了满足,不知为何,海寇答应了我娘的请求,就这样我和我爹活了下来,而我娘不知所踪。”
“我爹原本要和我娘一起赴死的,我娘失踪后,他日日陷入自责,可我明白,他是因为放心不下我的缘故。”
谢宁远知道这一战。七年前海寇突然袭击福安郡,而在海寇袭击这里之前,李总督却未收到任何消息,这是极为不正常的。李总督连夜调兵遣将却未摸到海寇踪迹。海寇来的快去的也快,那是李总督生命里为数不多的败仗。他甚至没有琢磨透海寇的行踪。
海寇知道自己若是在岸上久留,定会被李总督抓住,便很快回到了自己舒服的领域——海里。
而回老巢前,他们掠夺的数千百姓便成了累赘,他们将这几千百姓活埋在了沙堆里。
李总督写给谢蕴的信里,还猜测军中出了内贼,也是从这次战役后,他开始培植自己的斥候,因为他没法相信别人了。
谢宁远心想眼前的少年后来没有听到这个消息吗?肯定听到了,可他却不愿承认自己的娘亲早已尸埋黄沙,魂魄无处归。
在他心中或许想的是他娘亲足够幸运,恰巧从海寇手里逃脱。
这是天下人对自己所有亲人的美好祝愿。
有时不相信又何尝不是一种爱。
郑仁苦笑一声,“听我爹说从前邻里关系很好,会互相帮助,可自从朝廷从其他地方迁来几千百姓后,便再无往日的温馨里。也对大家互相不认识,便也不谈互相帮助了。那些外来人还喜欢报团,我爹街上的生意被人挤兑的没法做,无奈只能去种地为生。”
谢宁远却抓住了关键信息,“你爹在城中经营多年,按理说经济实力也不弱,那些从外地迁来的百姓,一般是偏远地区的,比较贫困,又如何能有实力去挤兑你爹的生意。”
郑仁眼中露出一抹不解,“我也不知,但我爹便是如此对我说的。”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肯定的点了点头,“那些外地迁来的百姓的确十分有钱。你若是去城内便可知道如今城内那些铺子全是当初迁来的那批人开的呢。”
他又添了一句,“不过当初城内的人被海寇掠的也没剩多少了。”
谢宁远问,“你可知发财赌坊?”
郑仁道,“我知道,听说还是京城某个大官开的呢。”
郑仁哎呦一声,“你别打我岔,听我跟你慢慢说。”
郑仁小心打量了四周,小心翼翼问,“你可听说过白佛?听说比观音菩萨还厉害。”
谢宁远摇头。
“我曾见过白佛,真真的见过。”
谢宁远追问道,“在哪里见的?”
郑仁回想起见到白佛的那瞬间,五彩的神光笼罩在他周围,白佛的整个身体都在发着璀璨的光芒,他撒下净瓶水为他祈福,保佑他日后生活平安顺遂。
“那感觉有些在梦中,可绝不是在梦中,我意识很清醒。”
谢宁远却是不信鬼神的,“有没有可能你真在梦中,白佛也是你幻想出来的人物罢了。”
岂料这句话却让郑仁生了气,身子一把从床上弹起来,愤怒的看着谢宁远,“你不尊敬白佛,我便没什么好与你说的。这小木屋是我先来的,你出去找个地方睡吧。”
谢宁远拉住他的胳膊,“我错了,我尊重你的信仰。”
郑仁这才平复了情绪,“哼,若在这世间你不信白佛,那便没有任何一个神值得相信了。”
谢宁远嗯了一声,“你提白佛可是想我也信奉他?”
郑仁摇头道,“不是的,我自己信便可,强求别人的,信奉的也不真诚,若是你不真诚的心被白佛看见,我可遭殃了,我爹娘在地下也便无人保佑了。”
“我与你讲此事,是发现城中有人打着白佛的名义行坏事。这些人真该下地狱。”
谢宁远道,“你怎发现的?”
说到这,郑仁低声抽泣起来,语无伦次道,“我爹死了。”
谢宁远正想问郑仁父亲的死与白佛有何关联,便见郑仁擦干了眼泪,目光中露出一抹恨,“几日前大夫说我爹活不过这个月,他担心我,决心为我谋条生路,便想让我加入白佛教,最起码能吃饱饭。我爹不知如何接触白佛教众,只能想些其他方法。我与父亲皆是本地人,知道有条小道直通白佛后山,他想去后山碰碰运气,看可能遇见白佛教的人,让他们收下我。我见他几日未归,便去白佛后山找他,却看见了他的尸体。”
“定是那群打着白佛的名义行事的教众杀了他。自愿信奉白佛的人有许多,后来渐渐便发展成教宗,人人都为能当上教徒而自豪。”
谢宁远听到这里便觉得郑仁口中的白佛有些怪异,他问道,“你爹可信任白佛?”
郑仁点了点头,“我们有许多人都见过白佛,白佛是真实存在的,福安郡的人全都信任白佛。”
谢宁远心头怪异感更甚,拧着眉头道,“你们信任白佛可是相信他能保佑你们?”
郑仁用力点了点头。
谢宁远又问,“你爹如此虔诚的信任他,可他为何没有保护你爹呢?”
郑仁心口仿佛被戳了一把小箭,无言片刻后,找了一个绝佳的理由,“但我活下来了呀,我父亲最在意的便是我,定是白佛保佑的我。”
“你能带我去白佛后山看看吗?我想你疑惑的东西我能给你答案。”
郑仁犹豫的点了点头,“好,我带你去。”
……
赵秀被丢弃在一个山洞里,山洞漆黑不见光,滴滴答答粘腻的水声在她耳边规律的响起,她想站起身,却觉得浑身无力。
她想,我此刻在哪呢?没有答案,昏迷前的记忆却涌上心头,她好像见到了神仙。
不是好像,她确实见到了神仙。因为在梦中她不会见到如此真实的画面。
是神仙将她带到这个地方的吗?为何?她头脑昏沉一片,想不到答案。
隔壁的山洞突然传来一男一女的说话声。
接着她看到的神仙身边的童男童那飞到她面前,身姿清晰无比,渐渐的,他们的身影淡了,只留下声音。
这声音空灵婉转,非神仙不可有。
“要说我们这位宋大人可真是厉害,凭着太后妹妹的权势在浙江当上了漕运总督,这些年贪的钱不计其数,可他却还不满足,竟与海寇勾结,只顾敛财却不顾当地百姓的死活,真是该死啊。”
“是啊,当年福安郡可谓是富庶至极,若不是他与海寇勾结,露了信,也不至于打的李崇简措手不及,害的数千百姓被活埋。”
“这些年他藏的深呐,以发财赌坊为据点建立了强大的情报网,许多时候刚嗅到危险的苗头,便隐藏起来,确实叫人拿以抓住把柄。”
“哼,不过他的罪行白佛看的清楚,定要他付出代价。”
听到这些密辛,赵秀恨的牙痒痒,原来这些多年,宋如柏做了如此多的恶事,她定要将这个消息告知于谢宁瑶与陆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