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古代诗文翻译应注意的几个问题——以《袁枚诗文选译》为例[1]
李灵年、李泽平两位同志的《袁枚诗文选译》选题,和我发的那个重复不多(袁启明译注《袁枚文选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年版),只占十分之三四,这无妨。但我们那个校样仍未排出,否则倒是可参考一下的。就我校的情况,也和我经手的差不多,我大体也作了类似改动。总之,散文尚好办,诗就麻烦一些。下面分别说些改动的原因:
1.文章前面的一段话,要简洁,不要枝蔓,更不要把文章抬得过高。问题在于抓住文章的特点,作必要的背景、人物、主题介绍。如果每篇都说袁枚主张如何,势必篇篇重复,而且前面还有前言介绍。
2.注释亦宜简明扼要。要有个体例,什么该注,什么不该注,注中的话也适可而止。我的主张是原文中某些词需要说明的,某些典故引语,特别是原文虽经翻译、涵义仍不明的处所,需要注释辅助。一般明显的字词,大可不必加注。就两篇散文看,注释似有随意性,看不出体例,要认真捉摸一下,再补几条倒无妨,不必要的可省去。
3.译文我一向主张忠实、正确、流畅,我认为翻译必须首先真正吃透原文,包括作者的思想,写作背景及文字中涉及的有关人物的关系等等,才比较可靠。同时还要了解当时的社会思想及习俗,才能体现在原文涵义的分寸,切忌有主观的渗入。由于我对袁枚生平也不太清楚,改动处也不必妥善,但只要认真考虑我的改动,多少也能捉摸出这类意思。若干处是明显的错误,如憩是休息,不是读书;兄是兄长,不是兄弟;远吊扬州是赴扬州吊丧,不是客居扬州,如在扬州,则不能听到医言等等。若干处是主观,如遇人不淑、噩梦等等,这些把改动处和原来一比较,就可以看出来。总之,原文如何说,译文也应如何说,不要补充改动。如果原文说得不正确,或思想不对头,可以用注释解决,不要生硬地用今天的意思完善和补充进去。
4.关于诗。我一向认为诗不容易翻译,别人翻译我自然无由反对。就稿件看,诗稿花力甚大,已确实不易,但真正要体现原诗的内容涵义,就难了。我有一个朋友叫徐放,在《人民日报》,出了几本译诗,当初要我合作修改,我谢绝了。他的办法是旧新诗体,一行变成多行或十余行,却仍都说不清楚。实由袁枚这首诗,在自述生平、思想、学术、才华,虽非自我扩张,但处处流露自得之意。目前虽译注了,读者恐怕也难以领会。无它,我看只有用注释帮助,一个部分一个部分地注出所以写这几句的涵义,如“长剑陆离,古玉丁当”,似用《楚辞》,比为屈原的;至于“投帻大笑”云云,当然是说自己主动辞官。有了这大体能点明用意的注释,配合译文,或许能对读者有帮助。总之,译诗实在难,如一句对一句,再求合辙押韵,就恐怕比原诗还难以理解,或者不过文字搬了家,等于没有译。再说散文也如此,我一般反对文字搬家,宜尽量避免原文用什么字译文也用什么字,所以愈是浅近的文言愈难翻译。
由于译诗难,且我这几天没有充裕的时间考虑,说实话,有充裕的时间也未必能作什么有益的改动,所以诗稿基本没有改,看是否参酌我上述意见再考虑一下。
再说一篇,我在稿上的改动,并不可靠。如阿奶,究竟是母亲还是祖母,我就没有细查。这似为南京一带的方言,特别注意一下袁枚生平,其时祖母是否尚在世?如深入查一下,落到实处,方为妥当。
[1] 本文原为陈新先生在为李灵年、李泽平《袁枚诗文选译》(巴蜀书社1991年版)审稿期间,于1988年1月16日写给李灵年先生的信。陈先生以袁枚诗文为例,对古代诗文翻译中应注意的问题,做了非常精确而概括的说明,因此我们稍微调整了书信体例,略有删易,并以文章的形式编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