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葬身荒原
吉普车行驶在蜿蜒曲折的公路之上,海拔正在逐渐升高,我感觉自己就像在水中潜泳一般,肺部多了一股潜在的压力。
进入这一片无人区之后,手机早已经失去了信号,我随行的助手也一副不安的样子。
但是这样的环境是车曦最为熟悉的了。我侧过头去,对着车曦说:
“我们是不是得找个附近的城镇休息一下了,这都马不停蹄赶了四五天的路了!”
车曦过了好久才回答:“我说大哥,这里是无人区,城镇都距离很远的,要想休息就得到前面那座山脚下去露营!”
说完她指了指前方的雪山,那座庞然大物,令我浑身鸡皮疙瘩直起,一路上,我时刻感觉到危险的存在,像是被发配边疆而不是来旅行或者冒险。
吉普车终于停下来了,我们来到了一座靠近公路的小山丘旁,刚下来,我就感到头晕目眩,我找了一块裸露出来的岩石坐了下来,好半天才喘过气来。
连我那两个助手也连连抱怨,如今正值秋季,气温有些低,这也是我们第一次来到海拔四千米高的地方,有强烈的高原反应也很正常,还有平时的锻炼就不足够,确实有点适应不过来。
车曦见我三个大老爷们不动,于是自己麻利地打开后备箱,拿出两个帐篷,车曦固定帐篷的时候牢牢将绳子缠绕在石头上,高原上的风很大,控制帐篷不被吹走确实是一件比较费力的事情。
我们三个大老爷们尽管不适应这种环境,但也不好意思光坐在地上什么都不干,于是我们就笨手笨脚地扎起帐篷来。
等到这一切都完成的时候,我们累得连腰都伸不直。
我们坐在帐篷周围,吹着呼啸的风,那风声在空气中振荡,让我的耳朵沙沙直疼。
可车曦完全不受这种恶劣环境的影响,我万万没想到这种真实的场景远远比她描述的更要恶劣。
能够在这个地方生存下去,独自一人逃脱虎口,简直就是一种奇迹。
车曦走到我的身边对我说:“扎木格的村子已经有人查到了坤山的线索,所以我们这去那中转,不过离这里很有点远!”
“所以,我到现在搞不清楚,你拉我们来的目的仅仅是暗中做一篇报道,呼吁社会引起重视,然后加大对野生动物的保护吗?”
“你有完没完啊,你们三个跟着我就行了!”说着她拍了一下我的脑袋。
其实我在暗自想,我可不想在这地方把命给丢了。
夜晚临近,大家吃完,躺在自己的帐篷中,听着呼啸的风声,我很久也睡不着,在这种恶劣的野外露营,还是第一次。
夜半,我听到狼嚎声,是如此的清晰,那声音忽近忽远,吓得我身上直冒冷汗。
好不容易睡着又做了一个噩梦,我梦见狼钻进了我的帐篷,对我疯狂啃咬。
还好坚持到了天亮,才让我有足够的安全感,第二天我们就向扎木格的村子出发了。
在车上,我的两个助手准备好了暗访专用的武器——针孔摄像机,而我则拿起了笔,构思着写作思路,这将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危险行动,如果坤山一行人的恶劣行径真的被公之于众的话,必定会引起社会各界的热烈讨论,但这一群捕杀者行踪不定,狡猾至极,很难被警方发现。
在胡思乱想之际,时间过得很快,车曦对此处的路线十分熟悉,想必也呆过很长的时间,我们很快就到了那个牧羊少年所在的村子,并且得到了热烈的款待。
终于能在这个地方得到好好的休息了,我们正想好好整顿一番,缓解长途旅行的疲倦,哪知又被这个顽固的女人拉走,因为我们得到了坤山更加确切的信息。
我们被拖着上路了,吉普车走的不是公路,穿过草地,石滩,路上一路颠婆,差点把我的五脏六腑给颠出来。
一路上,我们看到形形色色的高原动物,我很快就明白了,原来这正是迁徙的时候,它们要在冬天来临之际,从严寒干燥的地方,迁徙到温暖湿润的地方。
我们终于在一个小湖边的山丘上停了下来,我抬头眺望,看见湖边对面的山丘上有些东西,我拿起望远镜,细细观察,原来是几辆黑色的路虎越野车。
我隐隐感觉,这就是传说中的坤山了!不经意间,我感觉车曦的呼吸也变了,没有那么沉稳,我知道,这一定某种愤怒的情绪在燃烧着。
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了,我吩咐我的两个助手,让他们拿起摄影机,此时我重拾了年少时的勇气。
我的任务是做好相应的策略,进行引导,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如实记录他们的罪行,公之于众,让其落入法网。
我们匍匐在山峦潜行,强烈的阳光照射在高原之上是很容易暴露位置的,于是我决定尽量找到有阴影的地方,不能暴露自己的踪影。
我让车曦配合我的行动,第一是怕她冲动行事,第二如果对方一眼就认出她来,那我们就会处于更加危险的境地。
我们缓缓地朝着路虎车的方向前进,尽量提防被人发现,我拿起望远镜,发现在在山丘的边缘地带站着几个人影,令我意想不到的是他们正朝着我们这个方向。
我最担心的就是被人发现,但是现在还不能确定。
我悄悄转过身,对车曦说道:“我们得换路线了,恐怕被发现了!”
“但这里是唯一有阴影的一条线路了,不然更容易被发现了!”
我和车曦产生了强烈的争执,我不知道她究竟在坚持什么!
我有些生气,对她说:“这次说什么都得听我的,我们来不是帮你报仇的,我们只是报道他们的行为,当初不是说好了吗?”
她提着嗓子说道:“你知道扎木格是怎么死的吗?是让他们被用枪打死,然后被狼吃掉的!”她的话藏着哽咽和愤怒。
我拍了她的肩膀,尽量让她保持冷静,我劝说道:“是,但是以我们的力量很难,况且他们的手里还有武器!”
“我也有”,说着她把手伸向腰间,那是一把手枪,我不知道这女人是从哪弄来的。
我几乎要向她吼出来:“你疯了!你知道我们这次是来干什么的吗,怎么突然改变了注意,你是要我们跟着你送死吗?”
助手小宋见状,赶紧跑过来,拉着我的胳膊说:“老大,你别发火了,你们再吵就会被发现了!”
情绪一激动,就更喘不上气了,我赶紧控制了我的情绪,心情平和地说道:“你跟着我走,如果你要报仇,我不拦着你!”
车曦听了我的话默不作声,我让她跟在我的身后,然后吩咐小宋小刘两个助手看着。
我让小刘把摄像机给我,让他们原地待命,我对身材健硕的小宋说道:“你小子给我看好她了,别让她出什么乱子!”
交代完之后,我一个人躬着身体,缓缓向前靠近,想看看那一群人究竟想干什么。
越来越近了,望远镜里的景象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有两个男人正在给一只动物剥皮,从那只动物细长的角可以判断得出来那是藏羚羊。
果然如此,要不是这次运气好,我们很难碰见这样的场景,我目测距离他们几十米远,用这种长焦相机刚好能拍得清楚。
我趴在地上,开始录像起来,果然,那个站在正中间位置的人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甚是骇人,那人是车曦说道坤山无疑了。
除了正在剥羊皮的人,还有几个人从山丘下方正在抬一头头羚羊,看来他们的收获颇丰。
我想再靠近一点,看见一头头趴在山坡的死羊,密密麻麻,我看得一身鸡皮疙瘩,眼前的场景显然就是一个动物屠宰场。
我生平第一次亲眼见到人类的屠杀,罪孽是如此深重,连我都觉得自己不配做人。
我只能将摄像机固定在此处,拍下如此炼狱般的场景,然后将他们的罪行公之于众,不能让其逍遥法外。
但是我不甘心,我怒火中烧,恨不得现在就将他们手刃于此。
就这样我趴在乱石中,脚都麻了,但我不能动,此时我的脑子嗡嗡作响,我抬起头看蓝天,发现几只灰色的大鸟在我头顶上盘旋,这场景如同世界末日一般。
突然,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我头顶上的大鸟被惊走了。
我在录像机中看到一个男子头部中弹倒在地上,那个人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恐怕就是坤山。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估计要出大事了,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就是车曦干的,我赶紧往回看,车曦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连小刘小宋都不见了!
我感到孤立无援,我拿起望远镜四处观察,却发现他们三人已经被坤山的手下抓住了。
我不能丢下三人不管,我把摄像机藏在一个隐蔽的角落,奋不顾身,我主动暴露了自己。
那群人,其中一个带着羊绒帽子,穿着藏袍的男人,他掏出枪对着我,我举起手来。
他说道:“是你们弄死了我的老大,这次你们就准备等死吧!”
于是他派了一个人,把我也绑起来,扔在一边。他们继续去剥藏羚羊的皮。
车曦瞥了我一眼,小声说道:“你怎么也来送死,我今天就是来报仇的,是我的错,我原本不想把你们卷进来的,刚才没忍住!”
她眼神中带有一丝愧色,我知道她原本的计划只是想要通过报道揭露的方式,可这次没有控制住自己,计划全部被毁了。
我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事到如今,也只能够等待逃跑的机会了。
我们四人被绑在地上动弹不得,坤山的手下一边收拾着藏羚羊,一边监视着我们。
一旦他们收拾完,就要把我们带走,至于去哪里,或许是个未知数,或许活不过今晚。
从他们贪婪的眼神中,我早已看出来他们对坤山的死毫不难过,甚至还有一丝高兴。
如果采用心理战术,从内部瓦解,智取,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天黑了,他们终于收拾完了,于是他们把我们扔在了车上。
黑夜的月亮很圆很亮,甚至可以照得清楚车内的情况。
这辆车只有他们的一个手下和我们四人。于是我故作咳嗽了一下说道:
“这位小哥,你难道不想独占这些藏羚羊皮吗?”
他冷冷说道:“别废话了,休想用这种离间计!”
“你可知道一张羊皮可值上万美金,这好歹有上百张羊皮吧!”
“我说,哥们你能别废话吗?”
正说着,车子开始颠簸起来,我知道机会来了,我说这些并不是真的要离间他们,而是分散他开车时的注意力。
我给暗中的车曦使一个眼色,她点了点头,这意味着她已经把绳子解开了,因为她嘴里藏着一块刀片。
于是她一个翻身立起来,将刀片抵在那人身上。
车曦狠狠说道:“给我停车,然后滚下去,不然我一刀割了你!”
这小子其实是真的怂,停了车,下去了,他心中肯定知道,这样才能保住自己的一条命,相比命,钱算什么。
于是车曦车曦把刀片递给我,我解开了绳子,也帮小刘小宋解开了。
我让小刘开车,在黑暗的原野上行驶,路开始越来越颠簸了,感觉随时都可能翻车。
突然,我听到了人的呐喊声,我看见一束光从车尾照射过来,越来越亮,只听见猛的一声巨响,我们被猛烈地撞到,车子突然凌空翻滚起来。
我知道就是那一群人干的,方向盘失去了控制,我们整个人都在车中滚动起来,像是从高处坠落下去,最后重重地砸向地面,随之而来是一声剧烈的声响。
我的意识还算清醒,闻到了浓浓的汽油味。
我知道这车肯定要爆炸了,我使出了我最后的力气,慌乱地将他们三人拖出车来,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很快,听到车子剧烈的爆炸声,火光漫天,我筋疲力竭地倒在地上,在失去意识前,我知道,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尾声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们正倒在一片血泊之中,前面是一条很长的公路,黎明初上,车子早已经成为一片焦炭,我看向背后,是高高的山崖,原来我们昨晚从上面坠落下来。
我赶紧检查其余三人的伤势,我摇晃着小刘的身体,他勉强恢复意识,在痛苦的呢喃,小宋还有微弱的呼吸,我看见车曦躺在一片乱石之下,我跑过去检查她的伤势。
当我看见她时,满身的鲜血已经将这一片石子地染红,我摸了摸她的手,冰冷的体温让我深感不妙。
我颤抖地伸出手指去探她的鼻息,没有呼吸的迹象,我摸了一下她的脖子,脉搏早已经消失了,我瘫软地坐在地上,不敢相信,她已经死了,死在这一场车祸之中。
我知道这一定是坤山的手下干的,我料想到他们已经起了内乱,每一个人都想杀死其余的人,然后独吞所有的藏羚羊皮,但是最终这场厮杀的胜利者究竟是谁,我不得而知。
更可怕的是,在这种荒山野岭,我们将如何生存下去,如何将他们的罪行公之于众,如何才能完成车曦的遗愿。
庆幸的是我和小刘小宋的伤势并不算严重,但是车曦受到了致命的伤害,全身的血液几乎都流尽了。
我感叹一声坐在地上,和小刘小宋商量着逃生的对策,幸运的是这里有一条公路,只要等到路上的车辆,或许可能得救。
后来,终于有一辆车从这里驶过,那辆车是从扎木格的村子赶来的,原来车曦早已经准备好了救援队伍,但是已经来得太晚了,世事就是这么无常,如今她没有活下来。
我们被送进离这里最近的医院得到了救治直到完全康复,车曦的遗体最后得到火化。她的父母我们没办法联系上,或许她早已与他们断了联系。
这时我想到了扎木格被埋葬的地点,于是我提议将车曦埋葬在那,或许这是她生前的愿望。
我们在那一带荒原找了很久,始终找不到扎木格的埋葬地点,我观察了天气,大雪将要来了,如果再不及时找到的话,或许再也没有机会了。
十月到了,此时的天气已经不适合在室外活动了,如果再找下去,将会面临更大的危险。
小刘小宋劝我放弃,赶紧回家去,但是我固执己见,如果不找到,我觉得对不起他们的上天之灵。
我下了车,在一处草地发疯似的找着,这时大片的雪花开始从天空飘下来,跑了没几步,我就跌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我疯狂地捶着地面,手上都沾满了血,努力了这么久,竟然一点希望都没有。
有时候,上天显灵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我发现了一些痕迹,那是一块块布条,我激动地直接用手刨,这里的泥土有些松软,越用力,我就会发现更多的布片。
不用想了,这里是一处草地,恰好能找到这些布片,是扎木格的埋葬之地无疑。
我兴奋地喊着小刘小宋,于是我们三人一起,在旁边一个空地边挖起洞来,最后我们将车曦的骨灰葬于此处。
当我们完成这一切的时候,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接着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都出来了了,连日的来的焦灼终于得到了释放,因为我替车曦完成了一个心愿。
雪下得越来越大,但我还没要走的意思,我知道他们不理解我的举动。
小刘问我:“吴哥,我们是不是该走了,任务都已经完成了,再说现在天气这么恶劣,再不走的话会有危险的。”
我说:“感谢你们一路的陪伴,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吗,是因为你们不知道车曦的故事,那么我现在讲给你们听吧!”
我控制着激动的心情,将车曦的故事尽数讲完,久久,积雪已经覆盖了他们的坟墓,如果不仔细观看,什么痕迹都发现不了,就像从来没有人死去过,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我看见小刘小宋的眼神中都充满着泪花,我站起身来,腿已经麻木,头晕眼花,我拍了拍他们身上落满的积雪。
最后,我们三个人人鞠了一躬,朝着他们告别,心中祈祷,他们能够走上天堂之路。
我让小宋开车,我坐在后排注视着漫天的风雪,茫茫大漠,大雪纷飞,不免让人心生凄凉。
后来的时间过得很快,我们在可可西里呆了一个冬季,之前我就已经找到了藏好的摄影机,证据已经整理出来,将来势必公之于众。
那段时间,我们居住在扎木格父母的家中,听他们讲扎木格的故事,那个只存在于车曦口中的牧羊少年,在我的印象中又有着不一样的形象,在他们眼中,他就是一个单纯的孩子,但在车曦的眼中,他是一个勇敢,机智,敢于牺牲的少年。
厚厚的积雪早已封山,村子覆盖了一层银装,一切都是那么纯粹和安静,这或许才是生命的本真吧。
半年后开春时节,我和小刘小宋携带者准备好的证据回到我们的城市,自从这件事报道之后,我们报社还因此大火了一次,社会各界再次对珍惜动物保护进行了热烈的讨论。
我相信,坤山的手下以及这一群非法捕杀国家保护动物不法分子,最终一定会落于法网,得到最严厉的惩罚。
那一群美丽的精灵,又将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茫茫大漠之中。
我感觉自己的生活发生着前所以未有的变化,但怎么也说不上来,我不再颓废,积极工作,但有件事我必须得做,那就是将一切都记录下来。
这样,车曦和扎木格,这一对美丽的姐弟,将永远地活在我的书中,无忧无虑,天真浪漫。
深夜,我望着繁华的城市夜景,心却回到了几千公里外的茫茫荒原。
我知道,那儿才是我的心灵归属。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