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狼（6000+）

在场四人全都意外地转过头来，包括名为娜梅莉亚的冰原狼也是，数对颜色各异的眼睛盯住了这个形迹可疑的陌生人。

但最令他们犹疑的，还是这个男人脸上那奇怪的鳞片装饰。

乔佛里瞪着碧玉般的绿眼睛，趾高气昂地转过身来把宝剑对准林瑞，“你又是谁？鬼鬼祟祟藏在边上，难道是想对两位美丽的小姐不利？而且你脸上那是什么玩意儿？你是把鱼鳞粘在自己脸皮上了么？怪不得我好像闻到了一股腥味。”

珊莎羞怯地又看向了乔佛里，觉得他英俊的身影在自己心里越发高大。

艾莉亚则是赶紧跑到米凯身边，然后略有些感激地看了一眼林瑞。

林瑞并没有因为乔佛里刻薄的话语而生气，他只是在脸上泛起一股夏日凉风般令人舒适的微笑，以至于即使脸上有着奇怪的鳞片，也仍然让在场几个孩子下意识就不再认为他是个坏人。

魅力，在DND世界中并不指外貌这一个单独的条件，虽然魅力顶级的冒险者以及传说人物都有着远超常人的美貌和外形，但魅力的确还由诸多其他概念组成。比如带着善意与他人交流时令对方感到和煦的能力，恐吓他人时令其他人心生惧意的能力，或者是在进行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后令所有人赞同你甚至将你的话奉为圭臬的能力。

简而言之，魅力代表着自信、口才以及领导力，覆盖一切不通过法术而影响他人观念的能力。

而对于吟游诗人，术士以及邪术师等职业来说，魅力这一属性还影响着他们释放许多法术时的成功概率。

哪怕是比如疾病射线这种令敌人恶心和中毒的，看起来与魅力毫无关系的法术，但如果由他们来释放，那么成功的概率则不仅受到抵抗者自身的体质属性影响，还会受到施法者自身的魅力属性影响。

林瑞刚才和此时不是没想过直接朝乔佛里使用自己目前掌握的唯一一个对交涉有利的惑控系（又称为附魔系，主要是影响其他生物精神的一系法术类别）法术——魅惑人类，但快速思考之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一方面，虽然这个法术生效时间内乔佛里会不可避免地视自己为熟悉而亲近的人，但法术持续时间结束之后，乔佛里会瞬间恢复为未被影响的状态，并对刚才的亲近感产生强烈的怀疑，从而意识到自己被法术影响。

另一方面，身为17魅力的天才半精灵，林瑞最终还是决定靠自己的口才来说服对方。毕竟自己拥有游说技能的熟练项，这让自己向他人游说时能获得更高的魅力加成，且自身等级越高，加成越高。

虽然林瑞目前只有1级，但乔佛里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心智尚未成熟，甚至可以说心智有较大缺陷的未成年人，林瑞对此充满自信。

不过首先，在维斯特洛大陆上行走自然要有一个合适的名字，林瑞听起来太过奇怪，于是他将自己的名倒过来变为新的名，又取与自己先祖巨龙血脉有关的蓝宝石作为姓氏。

“我是瑞林·萨菲尔。王子殿下，容我指出一种更适合当前境况的解决方式。”

“您瞧，这个男孩虽然长的不算瘦弱，但终归也只是个只会做骑士梦的平民，连真正的剑都没摸过，最多只能用木棍和切肉刀来满足一下内心小小的期盼，说不定连屠宰都干不好，要经常被他的屠夫师傅教训，就更别提战斗这种复杂的事了。哪怕是以木棍代剑，他都没法挥舞出像样的动作，这才和瘦小的艾德公爵小女儿打得有来有回。”

米凯仍然处在不易驱散的后怕之中，他刚刚真的以为自己要被王子殿下杀掉了，所以虽然名叫瑞林的陌生人不停在贬低自己，他也没怎么在意，反而是艾莉亚不太高兴地瞪了瞪瑞林，似乎不满他对于自己的形容，不过也没打断他说话，毕竟艾莉亚知道这个人站出来实际上是为了帮米凯解围的。

“他在技艺上的稚嫩已经到了这样一个程度，而他的武器注定也只能是一根并不结实的扫把杆，请王子殿下恕我直言，以您的身份和剑技，若是屈尊降贵和他比试武艺，只怕最后到头来会成为他的荣誉而非您的，即使是对珊莎小姐来说，她应该也更乐于看到您去挑战真正的对手而非屠夫的学徒。”

珊莎闻言看了看瑞林，恰巧乔佛里此时也转头看向珊莎。

端庄优雅的艾德公爵大女儿又看向她的王子，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乔佛里忍不住皱起眉头，年轻的王子从小到大都习惯于立刻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对现在的情况不可避免地感到有些缺乏经验和耐心，“那你说该怎么办？他们玩得那么开心，我这个未来的国王也想来玩一玩难道还不行么？”

瑞林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于是趁热打铁，提出了自己的提议，“王子殿下，我的意思是，您可以和我来进行比试。”

四个年纪各异的孩子听闻后立刻露出了不一而足的表情，但都多少带有一些惊讶的神色，毕竟在他们看来，身为一个成年人来欺负还是孩子的乔佛里，听上去似乎也不是那么正义。

瑞林将孩子们的反应尽收眼底，不过他有信心将接下来的局面仍然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您可以先听听我的理由，王子殿下。首先如您所见，我确实是一个成年男人，不可避免地在体型和力量上都比您更有优势。”

“但在这个大前提下，我其实并不是骑士或者士兵，所以不论是在武艺还是单纯的力量上，都只是一位没比猪倌或屠夫强太多的普通人而已。相反，王子殿下您虽然还未成年，但是您血统高贵，是伟大的劳勃国王的长子，他身为勇猛战士的血液在你的身体中流淌，另外，您从小接受着骑士般的训练，又早有传闻说您武艺天赋出众。所以这样看来，您和我之间到底谁强谁弱还真的不好说哩！”

瑞林违心地说出夸耀的言语，然而这一段话中最令他违心的，还是关于乔佛里血统的内容。

因为他当然知道，虽然名义上乔佛里是劳勃国王的长子，现在的储君，未来的国王。但他其实根本不是国王的亲生子嗣。

确切地说，王室目前的两位王子一位公主，没有一个真的是劳勃国王的血脉。也即，虽然劳勃国王姓拜拉席恩，但是所有王子和公主的真正姓氏其实都是随王后瑟曦为兰尼斯特。

但目前这个秘密还只有极少数人才知晓，何况现在这个情景当然不适合指出真相，反而是因为乔佛里从小就对劳勃国王心存崇敬和向往之情，梦想着能成为像劳勃国王一样威震七大王国的战士，所以瑞林决定顺着他的心思夸上几句，一定能收获不错的效果。

一番花言巧语之下，乔佛里果然露出了意动的神色，而瑞林也没有停下口舌，“最后，王子殿下您且看，我身上只有这根长木棍还算得上是个武器，而您则佩有一把真正的宝剑，装备上自然又是您强我弱。这样算下来，您和我根本就是势均力敌，正好适合来比试一番！”

乔佛里越听越有信心，在瑞林话音落下的时候就唰地一声抬起手中宝剑指向他，“好！那你就来陪我打一场！”

瑞林单手抚胸微微致意，然后右臂架棍，摆出了一副战斗的样子。

米凯虽然对现在的情况不一定算是完全了解，但至少也看得出来这个陌生人帮自己吸引走了乔佛里王子的目光。于是连自己的木棍都没来得及捡，小声嘟囔着一声“乔佛里殿下，我先走了”，随后就飞也似地拨开旁边的草木，绕了一个圈向东朝车队营地的方向赶去了，甚至都完全没管被他丢下的艾莉亚。

艾莉亚见状气愤地跺了两下脚，随后也不情不愿地来到了珊莎身边，毕竟她也不想被那个瑞林的长棍子给打到，更加不想被乔佛里的剑伤到，所以必须要给两人留出足够的战斗空间。只不过现在的她看上去活像是珊莎手下的一个马童。

“好一把宝剑，简直就是雄狮的尖牙。”瑞林开打之前又发出了一阵逼真的赞美，逗的乔佛里脸上直开出灿烂的笑花。

因为乔佛里很确信眼前这个人绝不应该知道自己这柄剑的名字叫做“狮牙”，但却仍然做出了如此符合名字的赞美，说明自己给剑取了一个最适合的名字，而且自己也具有着雄狮一般的战斗气质。

想着这些开心的内容，乔佛里大笑着朝瑞林走近，并挥舞起了手中的狮牙。那并不流畅的挥砍既绵软无力又破绽百出，看得艾莉亚直皱眉头。

在她看来，明明年岁上没有差出多少，但这个乔佛里的剑技远不如自己两个哥哥——罗伯和琼恩，甚至自己要是拿起缝衣针——那把由琼恩哥哥在临行前偷偷送给自己的纤细快剑，也未必不能跟这位王子好好打上几回合。

不过瑞林却表现得像是如临大敌一样，他谨慎地调整着身位，并把那根长棍舞动地像朵花一样。那流畅的动作以及长棍被挥舞出来的速度让艾莉亚看得目瞪口呆，她敢朝旧神发誓，即使是临冬城的教头——罗德利克爵士，也绝不可能像瑞林一样把棍子使用的如此得心应手。

是的，得益于术士职业对长棍的天生熟练项，瑞林此时挥舞起这根自带的长棍时，竟真的有种如臂指使的顺畅感。这样倒也正好，他操控着手中的武器，一边展示出各种看上去颇具难度的攻防动作，一边每每在格挡住乔佛里砍来或刺来的剑时，都能在最后一刻收住大部分力道，以防在防守过程中把他的剑给挡飞。

于是在旁观的艾莉亚和珊莎看来，那位看上去很强的瑞林能如此熟练地使用着那根长棍，但确实也只是堪堪抵挡住乔佛里那随意至极的进攻。艾莉亚为此将眉头拧在了一起，她下意识就感觉到这其中有问题。而珊莎则露出了一股沉醉的表情，她看不太懂战斗，但却觉得此时的乔佛里更加具有魅力。

瑞林维持着这种勉力挡住乔佛里所有攻击的局面，一直到他看出乔佛里那原本满足的神情中已经稍稍漏出了一点本人都没注意到的不耐烦，随即立刻抓住机会，在抵挡一次乔佛里明显更加用力的挥砍时，利用出色的演技和控制能力，在长棍与短剑碰撞的那一霎那，直接让手中的长棍朝着反方向脱手而去。

此时在其他人包括乔佛里看来，分明就是乔佛里一剑把瑞林的长棍给砍飞了。

瑞林迅速停下身子，双手向两侧摊开，颇为无奈和羞愧地承认了败绩，“王子殿下，是您赢了。看来，我真的应该找一个好老师认真学习一下武艺了。”

乔佛里愣了一下，以一种主要掺杂着大部分的惊喜和少量疑惑的眼神看向手中缓缓抬起的剑。

其他人保持着沉默，听着他越来越大声的开心笑声各自想着不同的内容。

艾莉亚觉得有些无聊和不解，走过乔佛里来到了娜梅莉亚的身边摸了摸她的头。

乔佛里收剑入鞘，回身骑在马上，笑着看向瑞林，“你之后可以来一下我们的营地，我会让母后或者王父给你点奖赏的，作为你讨我开心的回报。”

是的，乔佛里虽然性格恶劣，心智也称不上成熟，但确实也能分辨的出来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其实是在讨好自己。而对方实在是太成功了，所以自己必须要奖励一下他。

瑞林微微点头，“感谢我们慷慨的王子殿下”，随后就看着乔佛里与珊莎先后骑马离开了这处河岸边的空地。

珊莎在身影消失前，先后给了艾莉亚和瑞林一个略有赞许和深有感激的眼神。

“好了，现在其他人都走了，艾莉亚，我有些话想和你说。”瑞林捡起自己的长棍背好，然后拍了拍手，走到了艾莉亚和娜梅莉亚的旁边。

未成年的灰色冰原狼注视着接近自己的陌生人，略微有些呲出牙齿并发出低吼，表示着自己最低限度的警告。

艾莉亚不满地叫了一声娜梅莉亚的名字，并拍了拍它的脑袋，随后看向瑞林，“瑞林先生你好，我想我们应该并不认识。不过今天还是要感谢你，帮米凯解了围。”女孩说到这似乎又想起了那个先是出卖自己然后又突然逃跑的红发男孩，半低着头补了一句，“虽然我打算之后当面问问他，我们到底还是不是朋友。”

瑞林笑了笑，正巧借着米凯的话题教育到，“艾莉亚，如果刚才我没站出来，乔佛里开始伤害米凯的话，你打算怎么做？”

女孩抬起头，有些疑惑地沉默着，但她并不呆滞的眼神则说明她确实在思考。

“我来猜一猜，你打算捡起棍子攻击乔佛里对么？”

似乎是被瑞林猜中了想法，艾莉亚有些急切地说着，“可米凯是我的朋友啊！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朋友受欺负！”

瑞林对这样的答案早有预计，毕竟原著就是这样的发展，于是继续耐心地说着，“那我们就按你的想法来猜一下，你打了乔佛里之后会发生。”

“首先，因为你拿的是木棍，所以并不会对他造成多严重的伤势，也就自然没法限制他的行动。”

“而乔佛里作为被瑟曦王后从小娇生惯养的宝贵王子，不管是你曾经听闻的一些风声，还是你离开临冬城这几天见到的他本人的感觉，你都应该清楚，他绝对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所以你打了他之后，他转身就会握着剑来攻击你，你觉得我说的对么？”

女孩非常轻微地点了点头，但神色中并没有后悔或者类似的情绪，明显不会因为这样一个后果就放弃自己的想法。

“但是，你和他扭打起来之后，他用的是铁剑，而你用的只是木棍，你猜你的冰原狼会不会老老实实地在旁边看着？”

女孩神色微动，眼神中出现了一些惊讶和慌张，很明显，她原本并没有想到自己的狼。

“而以娜梅莉亚如今的体型，为了保护你去攻击乔佛里时，轻则把他的手掌或胳膊咬出血，重则甚至能扯下他的几根手指。”

“乔佛里王子一旦真的受了这样的伤，你猜他回到瑟曦和劳勃身边后，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女孩的眼神很快就被慌张溢满了，她有些不愿承认地说着，“他……他们会杀掉娜梅莉亚……”

“不止这样，艾莉亚，哪怕你及时地把娜梅莉亚赶走，不再让它陪在你的身边。但以瑟曦对乔弗里的溺爱程度，即使艾德大公会出面劝阻，劳勃也不会完全由着她的性子来，但她不可能让她的儿子白白受伤而不进行任何惩罚。”

“在她看来，既然咬人的是一只冰原狼，那么就算原本那只跑掉了，剩下的那只也完全可以用来宰掉泄愤。艾莉亚，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艾莉亚几乎就要流下眼泪，喃喃着，“是淑女……她会杀了珊莎的狼……”

“而这将永远成为你和你姐姐之间不可遗忘的一道断沟。甚至……我原本不想说出这部分推理，但艾莉亚，你觉得在你和乔佛里打起来之后，米凯还有勇气留在原地看着你们分出胜负么？”

“不，你心里也知道答案是不，他会第一时间就跑掉，甚至因为是他引发的这场冲突，他会直接逃离营地，以免被抓住处罪。”

“但当一切继续发展后，受伤的乔佛里不可能放过那个红发男孩，他一定会派自己的护卫骑着马带着猎犬去抓捕米凯。而等到男孩被他抓住后，能够迎来的将只有折磨和死亡。因为你——艾莉亚，你是艾德的女儿，他即使再怎么想惩罚你也不可能在肉体上向你施虐，但米凯……米凯只是一个平民，在他私自逃跑出营地之后，就不再有任何人会关心他最终的下场了，正好适合用来被乔佛里满足他心里的变态泄愤欲望。”

女孩失魂落魄地坐在原地，甚至因为想象着朋友的死亡画面而流下了泪水。她沉默了一会，然后抹了抹脸，用尚未稳定的语气感谢瑞林，“谢谢你，瑞林先生……真的，十分感谢你……我也会把今天的事都告诉父亲的，他一定很高兴能有你这样睿智的先生朝他的女儿伸出了援手。”

瑞林的语气缓和了下来，不再像刚才推理猜想时那么毫无人情味，“艾莉亚，我想告诉你的是这样一个道理——做任何事情时都要想，多想，想想后果以及可能带来的影响。因为说实话，任何人都不可能随心所欲地做所有他想做的事，即使是国王也不行。”

“劳勃·拜拉席恩……你应该知道他对你姑姑的执念有多么深。你以为他就不想复活你姑姑吗？而东方的世界，那些红袍僧，甚至还有别的魔法施术者，听说他们都是有办法将死人复活的，难道劳勃从来没在私下找过他们的信息么？”

“不，我猜他尝试过，但最后，你瞧，他作为国王，不也是一样不能如愿么。你的姑姑，莱安娜·史塔克，仍然沉睡在临冬城的墓窖里。”

女孩已经大体恢复了平静，她聪明的小脑袋基本上算是理解了瑞林所说的内容，于是她更加感谢，但同时也更加疑惑，“瑞林先生，你为什么要教我这些道理呢？”

瑞林揉了揉艾莉亚杂乱的头发，有些感慨地说着，“因为你是史塔克，是狼，艾莉亚。而狼，是迟早都要懂得这些道理的，也是必须要懂得这些道理的。”

“为什么狼就要懂这些呢？”

瑞林抬头看向了北方，他的思绪借着想象的翅膀一路飞翔，乃至于飞过了雄伟的长城，飞跃了塞外长满耐寒树木的鬼影森林，飞跃了先民拳峰和霜雪之牙却也没有停下，继续飞往那北方与冰雪的极点。

陡然，一阵寒意顺着思绪的连接疯狂生长，让身处三叉戟河岸的瑞林微微颤抖起来。

他控制住身体，深深叹了口气，“因为凛冬将至，艾莉亚……凛冬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