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行[1]

曹操[2]

对酒当歌[3]，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4]。慨当以慷[5]，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6]。青青子衿[7]，悠悠我心[8]。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9]，食野之苹[10]。我有嘉宾，鼓瑟吹笙[11]。明明如月，何时可掇[12]？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越陌度阡[13]，枉用相存[14]。契阔谈宴[15]，心念旧恩。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16]，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17]，天下归心。

[1]本诗选自《曹操集》，中华书局1974年版。“短歌行”，汉乐府歌曲名，常用于宴会歌唱，因其声调短促，故谓之“短歌”。曹操《短歌行》共二首，这里选的是第一首。

[2]曹操（155—220）：字孟德，沛国谯（今安徽省亳县）人。二十岁举孝廉，征拜为议郎，历任洛阳北部尉、济南相等职。后参加镇压黄巾起义，起兵讨伐董卓，迎献帝迁都许昌，挟天子以令诸侯。继击灭袁术、袁绍等割据势力，成为北方实际统治者。建安十三年进位丞相，后加封魏王。其子曹丕称帝后，追尊为魏武帝。曹操不仅是东汉末年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也是一位文学家，是建安文学的开创者。其诗今存二十余首，善于用旧题表现新内容，富有创造性。感情深沉，格调苍凉悲壮。有《魏武帝集》传世。

[3]对酒当歌：面对酒与歌。当：与“对”义同；一说“应当”。

[4]去日：离去的日子，过去了的日子。

[5]慨当以慷：慨而且慷。以：而。慨慷与“慷慨”义同。此为间隔用法。

[6]杜康：相传我国古代最早造酒的人。这里借指酒。

[7]衿：同“襟”，衣领。青衿是周代学子的服装。后以“青衿”代指读书人。

[8]悠悠：深长意。

[9]呦呦（yōu）：鹿鸣声。

[10]苹：艾蒿。

[11]鼓：弹奏。瑟、笙：乐器。“呦呦”四句是引自《诗经·小雅·鹿鸣》，本是热情地欢宴宾客，这里借以表达诗人对贤才期待的热切与强烈愿望。

[12]掇（duō）：停止。

[13]陌、阡：田间小路。南北叫“阡”，东西叫“陌”。

[14]枉：枉驾。用：以。存：探望，问候。

[15]契阔：契是投合，阔是疏远，犹言“聚散”，“合离”。这里是偏义复词，偏用契意。这句意为：（你我）两情契合，在一处谈心宴饮。

[16]匝（zā）：周，圈。

[17]周公：姓姬名旦，周武王之弟。哺（bǔ）：口中咀嚼着的食物。《韩诗外传》说周公“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犹恐失天下之士”。这里用以表示诗人要向周公学习，礼贤下士，使天下人心归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