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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毓黻对陈寅恪的评价

史学家金毓黻以治宋、辽、金史著称,尤其对东北史的研究成绩卓著。金是北大出身,后执教于中央大学,1949年后在今社科院近代史所工作。1993年辽沈书社出版了金的全部日记共十大册,这部名为《静晤室日记》的书是金一生活动的记录,从1920年到1960年间,举凡国内的大小事件,在这部日记中多少都有记录,是金先生治学、处事及一生思想变化的忠实记录,特别是对同时代诸多史学名著和史家的评价很有价值,这部日记可以说是治中国学术史研究的一部重要参考书。

金毓黻长陈寅恪三岁,由于所治专业不同,过去没有交往,金在1956年读了陈寅恪的两本专著,并给予了高度评价。1955年10月25日的日记中说:“长沙杨树达遇夫撰《论语疏证》二十卷,系其旧作《论语》古义之详本,撰于十余年前、陈君寅恪曾为序之,今科学出版社据以付印发售,余购得一册,系平装本。”(第6948页)将杨书与陈序并列,可见印象之深。20世纪50年代中期,金是在读杨志玖《隋唐五代史纲要》时,以此书为比照对象,而多次谈到陈寅恪著作和岑仲勉著作的,在金看来,虽然几位史学家各有所长,但对陈寅恪的评价最高。“陈寅恪先生及岑君仲勉对隋、唐史皆有极深研几之功,对于重要环节的专题研究,已经提出很多,足供作全面叙述的作者渔猎采伐之用。”(第7164页)“陈、岑二氏研究唐史之作,得到若干问题的深度,而彼此之间的联系,常常感到不够。”(第7165页)“岑氏论府兵之制,不仅与陈寅恪之说不同,且亦不同于唐人之说。”(7173页)金毓黻评价陈寅恪时,常以岑仲勉为比较,对岑仲勉评价也很高,但从日记中可以看出,他真正心服的还是陈寅恪,他说:“近来作家往往胸中先持一成见,曲引古籍以证成其说,合则引用不惮其烦,不合则避而不谈,违史家实事求是之旨,吾所不取。窃谓陈氏治唐史最能通贯,且引证以明之,是以绩效炳然,诚近来史家之杰。”(第7174页)

1956年6月22日,金毓黻在给卞孝萱的一封信中又说:“现世以治隋、唐史名家者,前推陈寅恪、岑仲勉二氏,皆能殚见洽闻。而陈氏尤为通博,所著《隋唐制度渊源略论》、《唐代政治史述论》最为独出冠时,不识足下曾取而读之否耶?”(第7174页)

金毓黻曾多次说他平生喜读乙部之书,所以对于陈寅恪和岑仲勉著作的长短之处,他在日记中多有详细评价,限于篇幅,不遑多引。金曾在细读岑著之后,下过一个断语:“读岑著可多得运用史料之方法。盖岑氏治史系与陈寅恪先生一派,为偏于专而短于通之史学家。”(第7168页)但金很快就否定了自己这个轻率的结论。他过了一天就说:“细检岑著《隋唐史》有关唐代之重要问题,多与陈寅恪著《唐代政治史述论》意见相反,如论府兵制及进士科等问题,皆与陈氏不同。岑君亦能旁征博引,证明陈氏所论之不尽确当,可见其善于读书。余因向未治此段历史,对于史料尚不熟悉,更谈不到大量占有史料,但终觉陈氏之论多从大处着眼,就此一节论之,似胜岑氏一著。余昨言陈氏亦如岑氏,偏于专而短于通,可谓一言不智,唐突名贤。此后尚应细心从事于此,不得轻率下雌黄。”(第7170页)

金毓黻读了陈寅恪的著作以后,可以说是心悦诚服的,为此他还特意写了一段自己与陈寅恪失之交臂的经历。他说:“往在四川,值陈氏《隋唐制度渊源略论》、《唐代政治史述论》二书出版,诚知其佳,但只购藏而未一读,实缘当日专治宋、辽、金史,未暇及此故也。岁月荏苒,不觉已过十有四年,直至今日始知取读,惟有相知恨晚而已。古人有相距咫尺而未尝谋面者,有卒然相遇而交臂失之者,余于陈君,无乃类似。微闻陈君现在广州中山大学授读,以患目疾已不能自亲书卷,尝由他人代诵,是则其精力已减于往昔,可惜也。”(第7179页)

1949年后金毓黻到了当时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的第三所工作,而当年陈寅恪曾是第二所的所长人选,怎奈他有傲骨,辞不赴京,不然他和金毓黻就是一个单位的人了,金先生亦当无憾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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