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

1994年11月24日，星期四，阴。

调到黄边小学已经三个多月了，这些天竟觉得有一些无聊和烦闷。而之所以有这些感觉，我想是因为太自由了吧。

还记得第一次进学校的情景：

我骑着车来到学校，在一大片空地里，只有一幢楼孤零零地立着，学校的围墙、传达室、操场、校道都还在建设中，一条刚用余泥填好的路一直伸到楼下。我骑着刚买的摩托车，如骑马又如扭秧歌般地沿着这条路来到教学楼。在二楼，我见到了校长，他带着我在学校里转了一圈。教学楼里空空的，课室里是从加禾小学分过来的旧桌子和旧凳子，都是木头造的那种，其中一到三年级还是两个座位连在一起的长桌子和长板凳，跟我读小学一年级时一样。另外还有一张讲台，然后便什么也没有了。教师办公室也一样，只有几张木桌子。所谓的教师宿舍就更简陋了，在四楼的课室里用纤维板隔开几间小房，便是教师的宿舍，晚上洗澡得到一楼游泳池边的浴室里，做饭则在二楼厕所顶上用星瓦铁皮搭建的小厨房里解决，因为还没有教师搬进来，所以宿舍和厨房还是空空的。

走完一圈，校长就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对着教学楼前的一大片空地，向我描绘着学校的前景，使我的心中也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也还记得第一次上课的情景：

那是六年级唯一的一个班，学生在我面前排着队，有两三个学生的个头竟然比我还高，他们排在队伍的前面，耷拉着脑袋，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看着他们，我竟然有点儿心虚，不知自己能否镇得住这帮比我还高大威猛的学生。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也为了在气势上压倒他们，我整节课都用力挺直自己的腰板，并且用最标准的语句和最洪亮的声音喊出每一句口令。那时才明白课室为什么要有讲台，那是因为教师必须随时保持对学生的生理高度和心理高度，有了心理优势才能顺利实施教学。

如今，三个月已经过去了，在这段时间里，学校很少开会，也基本上没有教研和学习之类的业务性活动，印象中只在开学前开过一次教师会议，我对学校的工作计划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学校对老师们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因而我很自由，我可以按着我自己的想法去上课、去训练（我想如果我不带学生训练，也不会有人管我），我可以在办公室沉迷在自己喜欢的书里而不会有人打扰，我还可以一遍一遍地修改自己的教案和训练计划，并且用仿宋体慢慢地抄写工整。除了我，学校里的其他人也应该是很自由的，怎么上课、怎么管理学生基本上没有人去管，大家都按照自己的方式在学校工作着、生活着。校长在兴致起来的时候会叫上几个人在楼下的小工厂里打打麻将，另一个老师因为有些小生意，甚至可以一个月才回来露一两次面。

我是一个爱静的人，除了上课，我便待在办公室写教案，写训练计划，看书。

或许我本身就是一个无聊的人，很少到其他办公室磨嘴皮，更不会和校长到楼下去打牌，唯有一个人在办公室窝着，闷着，自得其乐。

如今，当初的那份新鲜感和激情渐渐淡了，原先的期盼和憧憬也消失了，无聊地坐在办公室里，忽然间感觉无所事事。怎么办呢？手头的这本书看完了，教案和训练计划也写厌倦了，总不能发一整天呆吧！

看着窗外空荡荡灰蒙蒙的天空，竟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师范的生活，那时有很要好的同学，有激情的足球，还有安静的画室……对了，画画，我可以用画画来打发时间啊！

想到了，便马上行动，因为我真的不想再这样呆坐下去，再发呆的话，可能脑袋也生锈了。刚好今天早上没课，赶紧到北京路买了画板画笔和颜料，到书店买了两本有关教学的书，回来经过市场，又买了两个苹果和几根青瓜（作写生用），从下午开始，我就不至于发呆了。

享受但又惧怕这种“自由”！谁都想追求自由的生活，自由可以让你的身心得到解放，可以让你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得到尽情的发挥。但是，除非每一个人都很自觉自律，否则自由散漫也会毁掉一个人，毁掉一个集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