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家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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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几个相关概念

(一)书院

作为一种历史文化现象,有关 “书院”的解释很多。从普及与推广角度看,季啸风主编的《中国书院辞典》的解释值得注意:

(书院)是中国古代的一种教育机构和学术研究场所。始于唐,兴于宋,沿至清末,历时千年,发展普布全国,多达数千所。

唐代开始有书院名。开元六年(718)宫廷设丽正修书院,后改名集贤殿书院,为皇家藏书、校书之所。时私人隐居读书,或聚众讲学,亦有名书院者。如湖南李秀才书院、南岳书院、江西皇寮书院、义门书院、福建松州书院、四川张九州书院等。唐宋五代战乱,庠序不修,学者避居山林,创书院讲学授徒尤多。宋初由官府支持奖励,发展逐盛,规制日趋完善。其著者有岳麓、嵩阳、睢阳、白鹿及石鼓、茅山等,称为 “四大”或 “六大”书院。南宋随理学之兴起发展,渐成学派活动基地,如张栻于岳麓、朱熹于白鹿、吕祖谦于丽川、陆九渊于象山,遂有 “南宋四大书院”之称。元代发展更为普及,由官府提倡,任命山长,授官给禄,几与官学相类。明初朝廷力兴官学,致使书院沉寂数百年,至成化年间始渐恢复。正德以后,随着王守仁、湛若水等学派的发展而愈加兴盛,且形成讲会制度。其时尤以东林为最著,因其裁量人物、讽议朝政,为当权者忌,酿成 “东林事迹”,导致嘉靖、天启间朝廷四毁书院,然亦未能禁绝。清代严格控制,并加以利用,拨款兴建省城书院。各地竞相效仿,发展更加普及。但多课时文,成为科举业附庸。乾嘉汉学兴起,阮元创诂经精舍、学海堂,废时文,专课经史词赋,各地亦有仿效。甲午战后,梁启超等创办湖南时务学堂,至此书院制度告终。

书院制度始终与官学平行发展,相对独立。它继承和发展了古代私学的传统,也吸取了宗教和官学的教学经验,实行择师选生,提倡读书与修养并重,教学与研究结合,重视师承学派传统; 它实施自学为主,辅以讲授、辅导和质疑问难、讨论答辩、会讲、讲会等多样的教学方式; 且讲求风景与人文环境,多择山林与胜地营建学舍等; 它创立了讲学、藏书、供祀的基本规制,建立学舍、学田、学规等基本设施及管理制度,并开展学术交流、图书出版和祭祀纪念等文化活动,成为地方文化的活动中心。它一般处于蒙学之上,以招收监生为主,亦或兼收童生,属于地方较高或高等教育层次机构。但也有属于族学、义学、私塾性质者; 或专供祭祀纪念,不授生徒者; 至晚期,亦有少数专攻武学、医学等专科性质者。又因教学方式的差别,而有 “聚徒式”、“会讲式”、“考课式”的分别。这都反映了其多层次、多类型的特点。

由此可见,历史上,书院与中国文化教育密切相关。笔者根据相关资料统计,历史上的梅州,从北宋元符元年(1098)梅城第一间书院———元城书院的诞生开始算起,至清光绪二十二年(1896)丰顺县城北胜书院的建立,在过去近 800 年的时间里,梅州地区先后涌现出44 间书院。

元城书院旧址(图片来源:《梅江私塾》)

(二)私塾、义学、社学、学宫

为了更好地认识与了解书院,以及中国历史上的文化教育类型与层次,这里我们综合有关资料,特别是梅州的方志史料,解释一下与书院相关的私塾、义学乃至社学、学宫等现象。

学塾,又称私塾、蒙馆、蒙学、门馆、书室、书斋、村塾等,是中国历代私学的一种。西周以后,官学逐渐衰退,私人讲学之风开始兴盛,至战国后日益繁盛。从经费构成看,学塾主要有如下三种类型:一是富贵之家聘师在家教读子弟,称坐馆或家塾; 二是地方(村)、宗族捐助钱财、学田,聘师设塾以教贫寒子弟,称村塾、族塾(宗塾); 三是塾师私人设馆收费教授生徒的,称门馆、教馆、学馆、书屋或私塾。学塾是中国古代州、府、县属各乡堡的初等教育形式,其教育对象一般在 12 岁以下,以教导学生写字、诵读、简单作文为主,讲授内容主要是《千家诗》、《增广贤文》、《四书》等,涉及书信、浅近的婚丧喜庆礼俗等日常知识。据《梅江私塾》统计,历史上梅州城区先后共有学塾 269 间,像东郊三坑口留馀堂张氏的咏花书屋、下市攀桂坊人境庐侧后面的德赞楼私塾桐花书屋等,都是有名的私塾。

城东三坑口张氏私塾西农望岁居书屋

建于道光十四年(1834)。曾在该私塾读书、居住过的名人有光绪二十七年(1901)辛丑恩正科举人、福建长汀县令张衡皋,宣统二年(1910)进士、驻日本神户领事、曾资助过孙中山革命的张淑皋,著名化学家张资珙等。

义学,又称义塾,明清时期为民间孤寒子弟设立的教育机构,属于中下等教育形式。经费主要来自官款、地方公款或地租。从历史上看,早在宋代即有义学之名,但当时主要是以宗族为单位设立,而且基本限于教导本族子弟。至清代,由于政府的提倡而广为设置,成为清代蒙学的一个组成部分。义学主要讲授四书五经、诗词对联等浅显内容,学生仍以读、背、写为主。南宋末,蔡蒙吉创建松源堡义学,供乡间儿童启蒙读书。这是梅州历史上最早设立的义学。据统计,清末废除科举前,梅州先后有义学 16 所,其中梅县 8 所,兴宁 1 所,大埔 3 所,丰顺 4 所。

社学,是元、明、清三代设立于城乡的地方学校,有官立、私立等多种形式。元代五十家为一社,每社设立一所学校,择通晓经书者为学师。朱元璋即位后,于洪武八年(1375)命地方政府在各地建社学,教授民间子弟。清初朝廷令各直省的府、州、县置社学,每乡置社学一所。社学的入学年龄,一般在 8 岁至 14 岁之间,教育内容与学塾差不多,特别强调讲习冠婚丧祭之礼,使学童自幼懂得封建社会的礼仪制度。清代规定 15 岁以下的儿童为社学的教育对象。历史上梅州最早的社学,是南宋庆元元年(1195)知州刘焕创设的小学四斋。明宪宗成化十七年(1481),知县刘彬在县城附近东、西、南三处设东社学、西社学、南社学各 1 所:东社学在攀桂坊东桥左面神霄宫旧址,西社学在城西门外街右面,南社学在城西南二里上坎头。清嘉应州知县王仕云将刘彬在城东四里周溪建的濂溪书院(即周溪书院)改为北社学。到了清朝,嘉应州已有 “十室之邑,必有一校”之说,州内各县除学宫和书院外,都办有社学,多达 32 所(据刘伯骥统计),其中梅州城区最多,有 15 所,其次是大埔,有 8 所。

大埔县志有关本地社学情况的记载

学宫,又叫孔庙、文庙、先师庙,是历朝祭孔的庙宇和管理儒学的机关。据百度百科介绍:“学宫”一词最早在西周时期已经出现,与后世经常使用的 “辟雍”一词意义相同,是周天子设立的大学,专门教授国子和贵族子弟。但在汉魏孔庙建制后, “学宫”的意思发生了转变,开始泛指官学,即历代王朝的地方官办学校,尤其指明清之际府、州、县的地方官办学校,并且官学与地方孔庙共同组成了一个特殊的建筑群类型———庙学建筑,孔庙成为学校的信仰中心,学校成为孔庙的存在依据,这种合二为一的庙学亦称 “文庙”。地方学宫的基本设计是,明伦堂居中,前部左右设东厢房和西厢房,堂后为尊经阁或藏书楼,堂前设儒学门和仪门两道。除此之外,许多地方官学中都有斋舍、儒学署、教谕廨、教授厅、敬一亭、洒扫公所、会馔堂、库房、射圃亭或观德亭等建筑,还有一些地方将文昌祠、忠义孝悌祠、节孝祠等建于学宫中。因此,学宫常常集祭祀以孔子为代表的先儒、先贤,讲学与训导等为一体,讲授内容除了四书五经、诗词对联外,还涉及策论、法律、经济等,是古代地方高级教育机构。历史上,梅州各县均建有学宫,其中至今仍保存比较完整的有梅州学宫(即现在的孔庙)、兴宁学宫和五华学宫等。

梅州学宫(1104)

这样,书院与私塾、义学、社学、学宫等构成了中国古代教育相对完整的体系:

以上教育形式,既相互关联又相对独立。私塾、义学乃至社学、书院均为讲学场所,界线有时并不很清晰,如历史上嘉应州城的东、西、南、北社学,均为明知县刘彬主事嘉应州时所建,其中建于明弘治二年(1489)的北社学,开始为周溪书院,至清康熙十二年(1673),方被知县王仕云改为北社学。又如建于明嘉靖二十六年(1547)的大埔汇川书院(在三河坝),左边便是建于 1542 年的端蒙社学。清朝初期,满族入主中原,为了防止汉人群聚结党,复活民族思想,对书院人才培养并不信任,极力抑制书院发展,下令将各地书院改为义学,代替行使书院的教育功能。如建于清嘉庆十六年(1811)的兴宁墨池书院,早期便是兴宁义学。嘉应州知县王吉人于清康熙二十二年(1683)倡建的培风书院,早期门内左右各五间均是义学。

但严格意义上的书院,应该具备藏书、讲学和祭祀三大基本功能,这显然是学塾、义学、社学等不可能有的。另外,书院一般建在州(县)一级,而学塾等几乎遍布下面的乡村、家庭。事实上,正如有的研究专家所说的那样:在中国古代,书院已属于高等教育范畴,它既是学校,同时又是学术团体与研究机构,而私塾、社学、义学则基本上还是初等(基础)教育形式,其作用主要是对生徒灌输与训练识字、日用常识、基本伦理和行为规范等。

(三)书院与学宫

这里想多说几句的是书院与学宫的异同。学宫是中国古代与地方建制同时开设的文化教育机构。古时地方建制必立学,立学必祀孔子,因此学宫也称 “儒学”。学宫文庙关系到文教,因此,“凡官兵人民经过,务须下马”,并禁止在学宫内停放马匹及其他牲畜。学宫的文化至尊地位由此可见一斑。学宫虽然具有藏书、讲学和祭祀三大基本功能,但所谓 “学在官府”,学宫一开始即是官学,并一直沿袭下来,归属于官府,设计上具有明显的庙(孔庙、文庙)学(学校)结合色彩,在管理上更是典型的政府行为,而且其命名还受制于等级和地域。以五华长乐学宫为例,该学宫始建于宋朝,现存学宫由照墙、棂星门、泮池、戟门、大成殿、东庑、西庑等建筑组成,其中棂星门为近年重建建筑,其余均为清同治六年(1867)重建之物。学宫建筑群四周建有宫墙,成合抱之势,将各建筑单体包围其中形成院落。宫墙正墙外侧正中刻有 “宫墙万仞”,内侧正中镶嵌有麒麟吐玉书浮雕一块,两侧分设东仪门和西仪门。棂星门是六柱三间重檐冲天式,方形石柱上面立有石狮,石柱前后有抱鼓石抱夹。泮池呈半月形。泮池中间架有一座石质拱形泮桥。戟门是抬梁式木架构,硬山顶,黄色琉璃滴水瓦面,正脊置有鳌鱼吻兽,中立宝瓶。正门是朱红色木质门,两侧立有石鼓。梁与枋之间设有平身科(两柱头科之间斗拱)负重承托檐檩。左右两侧各设一拱门通向东西庑。东西庑是抬梁式架构,朱红色木墙,格子窗。长廊通面阔 9 间,进深 4.45 米。大成殿穿斗与抬梁式混合架构,重檐歇山顶,黄色琉璃瓦面,正脊设有双龙戏珠及鳌鱼吻兽。殿通面阔 5 间,进深 6 间,通高 10 米。殿前设月台,台基四周麻条石垒砌,台面四周设麻条石作护栏。檐廊顶为船篷状,檐柱与檩之间设斗拱,枋与檩之间设有狮子、祥云、仙鹤等不同图案的木雕斗拱,上下檐柱设有柱头科,重叠出跳。殿内由 24 条八角梅花石柱擎撑梁架,柱础为 8 瓣形须弥座式,柱间无装修,彻上露明造。殿之正堂设有香案、神龛及孔子塑像,塑像正上方挂有 “万世师表”、“与天地参”和 “斯文在兹”三块牌匾,神龛两侧立有四配塑像,殿堂前方两侧立有十二圣贤牌位。

长乐学宫·棂星门

长乐学宫·东庑

学宫不仅在形制格局和管理方面与书院有所不同,同时在功用与选址等方面也有其特殊的一面。学宫是地方学正(教育官员)讲学与训导生员的地方,也是地方官员举行祭祀、宣读圣谕、拜谒圣贤等政治文化活动的主要场所,具有明显的政治与文化色彩。因此,学宫选址与迁移大致属于官府行为,基本在官署附近,以便管理与使用。这与书院更多考虑其山水自然环境的情况明显不同。换句话说,学宫山形水势的考虑始终离不开政治(政绩)的背景。如梅州学宫,由宋徽宗崇宁三年(1104)知州藤元发初建于梅城西区,至南宋淳祐六年(1246)便迁到州署前的南门考院,即现在的凌风路。从历史上嘉应州城的版图格局看,学宫背靠金山顶(现在梅县博物馆所在小山头),面临梅水,其位置既得堪舆(风水)奥妙,又与州署浑然一体。康熙辛未(1691)春,江南太仓州举人曹延懿,任程乡令,下车拜谒圣庙,认为南门城楼角直指圣殿,不利文闱(科考),遂起建凌风楼,三檐八面。结果癸酉程乡得解元,共进四人,丙子科考上又上四人。而始建于宋朝的五华长乐学宫,更是随着历代长乐县治的迁徙而不断变迁、重建,最后于明成化五年(1469)在华城镇北面紫金山下(现在五华中学校内)建成,而历史上长乐县治也一直设在华城。值得一提的是,原建在学宫左面的文昌阁,至清乾隆十七年(1752)被长乐知县周煌从风水角度移建。当时周煌上任,主政长乐数月,阅遍该县文风并考察其山川龙脉形局,感叹道:长乐人文之所以不振,并不完全是因为读书人治学不努力,同时也与风水有关。他指出,县龙自西北来,壬脉入首,首出正中位置为县治所在地,左侧落为文庙,离紫金山太远,未免脱气,学宫依傍文昌祠,地处卑微,又与奎宿共二龛,非调整不可。周煌于是升奎宿于东门之楼,将文昌祠移至东南方,建高阁,阁外为龙门,龙门之前引泉建龙池。第二年,文昌阁建成后,周煌与邑中人士移步登阁,西望玳瑁诸山,感觉气象巍然森列,而其南则嵩螺秀峰,是县邦之重镇,若隐若现,超然云表,郁郁葱葱; 绕出阁东门之外,极目之处,深远迷离,四时之景无不宜之。周煌认为移建的文昌阁不独为游览胜地,读书人置身其中,心旷神怡,吟诗挥毫,当文思泉涌。这对振兴该县人文大有益处。周煌以县官身份从风水感应角度对学宫的文昌阁进行移建,考虑更多的还是如何为官一任,振兴(文风)一方。

除形制格局不同外,书院和学宫的管理体系也大不相同,书院具有非常严格有序的管理机构。一般而言,书院的管理体系主要由山长(或称院长、洞主,别称堂长)、监院(地位仅次于山长的职事)、学长(相当于某门学科的教职,或主管书院教务行政的负责人)、斋长(协助山长从事教学管理工作)、讲书(负责书院经书讲解)、经长(负责为生徒解难析疑)、掌祠(负责书院祭祀活动的职事)、掌书(负责书院图书管理的职事)、书办(负责掌握书院各种经卷的职事)和会长(由学业优异的学生充任)等构成。书院这种庞杂有序的管理体系,对学宫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