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干行^①

李白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②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③，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④，岂上望夫台。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⑤。

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早晚^⑥下三巴^⑦，预将书报家。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⑧。

注释

①长干行：属乐府《杂曲歌辞》调名。

②床：井栏，后院水井的围栏。

③长干里：在今南京市。

④抱柱信：典出《庄子·杂篇·盗跖》，写尾生与一女子相约于桥下，女子未到而突然涨水，尾生守信而不肯离去，抱着柱子被水淹死。

⑤滟（yàn）滪（yù）堆：长江三峡之一瞿塘峡峡口的大礁石，农历五月涨水没礁，船只易触礁翻沉。

⑥早晚：何时。

⑦三巴：即巴郡、巴东、巴西，在今四川东部地区。

⑧长风沙：地名，在今安徽省安庆市东长江边上。

译文

那时我头发刚刚盖过额头，在门前做着折花的游戏。

你骑着竹马来找我，我们绕着院子里的井栏追逐着争一枝青梅。

我们居住在一个叫长干里的地方，无拘无束地一起成长。

十四岁的时候我嫁给了你，熟悉归熟悉，但我依然很羞涩。

我就那么低着头，对墙坐着，无论你怎么叫，都不肯回头。

过了一年，娇羞的我终于放开，想和你永远在一起，直至化为灰烬。

我希望你像抱柱的尾生那样守护在我身边，谁料却和你过起聚少离多的生活。

十六岁时，你出门经商，我只能在家猜测你到了哪里。

五月水涨时，滟滪堆那么凶险，你听到两岸的猿声也会心生哀愁吧。

自从你走后，你之前留下脚印的地方已经长满青苔。

青苔那么厚，扫也扫不动。树叶飘落，秋天不知不觉地来了。

八月的秋天，成双成对的黄蝴蝶在园子里飞去飞来。

看到此情此景，我悲从中来：你再不回来，我就老了。

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一定要提前写信告诉我呀。

我一定会出门迎接你，一直接到长风沙。

这首诗好在哪儿呢？

这首诗是最具中国风的爱情诗。它以一个少妇的口吻，从追忆开始讲述。“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古代人长大之后要束发，男子戴冠，女子插上发笄（jī）。小时候，头发是自然垂下来的，这就是垂髫（tiáo）。大概三四岁，小男孩骑着竹马来找小女孩。“绕床弄青梅”，绕着院子里的井栏追逐打闹，互相争一枝青梅。暖暖的春天，青青的梅子，天真无邪的孩子，这是多么纯净的画面和情感啊！“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男孩和女孩是商人的儿女，一般来说，他们比农家的孩子更活泼，比贵族人家的孩子更自由。所以，这一对小儿女才能发展出无拘无束的感情。

小女孩在十四岁的时候嫁给了童年的伙伴。“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平时熟悉归熟悉，一旦做了新娘子，还是羞涩，低头对着墙坐着，无论小伙子怎么叫，都不肯回头。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过了一年，娇羞的新娘子终于在情感上放开了，她爱丈夫，希望和他永远在一起，直到化成烟灰。可是，生活哪有那么尽如人意？“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她希望丈夫能够像庄子笔下的尾生那样，信守自己对心上人的承诺，哪怕大洪水、天崩地裂，也一直在原地等着她、守着她。可现实是，长干儿女注定要过聚少离多的生活，丈夫东奔西走，妻子尝尽离愁。

“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小新娘十六岁的时候，丈夫出门经商了。她在家猜测，丈夫此刻可能要到三峡了吧？滟滪堆那么凶险，丈夫没事吧？因为一颗心追随着丈夫，她对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自从你走后，我就很少出门了，你留下的脚印，现在已经长满了青苔。青苔那么厚，扫都扫不走。你走了那么久，秋天不知不觉都来了。

“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农历八月秋风凉，秋天最常见的黄蝴蝶又飞来了。连蝴蝶都能双双对对飞，你却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春去秋来，草黄了，花落了，你再不回来，我也老了！小新娘最伤心的其实不是自己年华老去，而是她的青春这么美，丈夫居然没能看到。处处从别人的角度考虑，这才是深情。

从童年的明媚，到新婚的旖旎，再到此刻的惆怅，接下来她的热情又回来了：“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一定要先写信告诉我，我会出门去接你，一直接到长风沙。

课堂小彩蛋

三百六十行，每一份职业都值得被尊重。

李白素有远大的抱负，这与其父对他的教育分不开。

李白在政治上被排挤，受到打击。

李白是商人的儿子，他们家从中亚一路经商，最后在四川落脚。在古代，中国人对商人的印象并不好。但李白知道，商人也多情，也有一颗金子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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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语“青梅竹马”和“两小无猜”

成语“青梅竹马”和“两小无猜”来自李白的《长干行》，“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用来形容天真、纯洁的感情。也可以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放在一起使用，形容男女小的时候天真无邪，在一起玩耍。

现在，青梅竹马指自幼一直相互陪伴长大的男女，尤其指长大后恋爱或结婚的人。至于从小相伴一起长大的同性朋友则称为“总角之交”。当然，即便男女长大后分开，也可以称为“青梅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