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关于破碎
最近总是听到形容一个人破碎,就像是掉在地上的糖果罐子,罐子碎了,糖果洒落一地,如同坎坷的人生。又说朋友的爱就像是救命的解药,会让你挣脱束缚魂魄的荆棘,拉住走向悬崖的你。一片片拾起破碎的玻璃,拼接成一个完整的罐子,再装满五颜六色的糖果,成为新的你。
毕业虽然难过,也倍感幸福,回头看,我为我所拥有的感到满足。是朋友们的爱,是家庭的爱,是我所得到的爱。
二十岁生日之前,写了关于高中朋友,那是我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毕业的时候,写了关于我的大学朋友,这是我送给自己的毕业礼物。写的时候,我总是在回想,回想起很久之前,才发现原来我也曾是破碎的,我也是由朋友们的爱才有了五彩缤纷的糖果。
我很少说起自己,高中毕业的时候,跟好朋友见面的时候,我第一次完整的介绍我自己。也许很多人不认可我的交友方式,就像是毫无顾忌地交出自己的真心,对每个人都很好,朋友说我这是讨好型人格。大学快毕业了,我们再一次见面,她说她要跟我道歉,她从没听我说起过自己的曾经,就在随意的评价我,她说她感到抱歉。我没有生气,高中毕业见面,她说的那些,我也反思过自己。我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堪一击,不然也没有办法走到今天。
我想上天也觉得亏欠了我几年,所以朋友们的到来是他补偿给我的礼物。所以我也丢掉了以前的我,我也成为了现在的我。
我出生的时候,家里还很贫困,爷爷在云南做生意失败欠了不少的钱。妈妈说,过年的时候人家家里都是张灯结彩的团聚,我们家门口却堵了一大堆的债主。听妈妈说选择和爸爸在一起的故事,听起来是迫于无奈,但是妈妈遇到的那个算命先生所指示的,爸爸和妈妈又好像是命中注定。算命先生二十多年前所说的那些,也一一在我们的家庭中应验。
妈妈生我的时候已经过了预产期十天,也许是三点出生,也许是四点,医院的钟坏掉了,妈妈的手表也坏掉了,抬头看是四点了。表姐叫嚷着肚子饿,爸爸带着她去吃了一碗米粉,那时候应该天都快亮了。生下来我不是个漂亮的小孩,因为妈妈过了预产期还没有发作,肚子里已经没有水分了,我也干巴巴的,像个没有毛发的丑猴子。妈妈说,我大概是怕被抛弃的,爸爸抱着我的时候,我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服。
丑孩子是不讨喜的,回家的时候爷爷奶奶没有笑脸,等我牙牙学语,笑嘻嘻的时候,开始成为家里的宝贝。妈妈婚前是很独立的女性,所以在那个年代她和爸爸算是晚婚。家里贫穷,她就和爸爸外出打工了,我留给了爷爷奶奶。妈妈说,有时候爸爸在外想起我还会流眼泪,看着爷爷奶奶寄的照片,就想回家。爸爸回家的时候,看我在地上爬,衣服很脏,爷爷奶奶已经出去务农了,他就不再外出打工了。
在我现在的记忆里,那时候的房子就只有一层,楼上只有矮矮的栏杆,一不注意就会掉下去。为了改变现状,爸爸妈妈想着赚钱的门道。以前是喂过兔子的,村里还是窄窄的桥,爸爸背着装满桑叶的背篓在前面走着,我在后面,有好一群小孩在后面,不知道谁推了我,我掉下了高桥,没有死,被村里的疯子抱了起来。虽然也溺水过,也被救了上来,每次都是刚好。但是作为农村的孩子,好像也很常见。
妈妈在广东闯荡多年,她的思想是前卫的,所以家里慢慢好起来,我就过得很好。最新潮的玩具,好吃的零食,我都没有缺少过。
我好像生来就是一脸苦相,在我小时候的照片里我都不会笑,长大拍照的时候,摄影师也说看起来我很委屈。我的性格也是内向的,莫名其妙有一种懦弱与胆怯。很容易委屈,也很容易哭,大概就是现在所定义的泪失禁。
读小学的时候,爸爸带我去派出所改了名字,我不再是村里的阿孃阿婆嘴里叫的“卿卿”,我到镇上读书了,那时候家里还没买房,只是把楼房修高了,所以我必须去到外婆家。在之前,能和表哥表妹玩我是高兴的,还不知道要和爸爸妈妈分开,他们有事业顾不上我,为了上学方便,也没有办法。
我没有和妈妈说过我在外婆家里那几年,她也不知道全貌。这两年说起来,我还是忍不住掉眼泪。妈妈说,她给了外婆我的生活费,零食费,可以保证我是可以幸福地生活。
“妈妈,可是那几年我过得并不好,我也没什么零食可吃。”
“可是妈妈给了的,外婆没说吗?”
读书第一个星期就被欺负了。外婆不管的,她不看血浸透的棉毛衫,也不问为什么我每天哭。她只是嫌弃我吃饭很慢,说我不爱说话,跟妈妈告状我总是爱哭。
我不想读书,只想等着放假爸爸来接我,家里我有自己的房间,不用三个人挤一张床。爸爸给我安了小灯,怕我一个人睡害怕,等我睡着了再来关灯。早上起来,爸爸会为我戴好红领巾,送我去上学,小狗可可会送我们出门。我也喜欢下雨天,喜欢外婆不在家,这样我站在楼道里,时间久了爸爸就会来接我。
放假的时候,妈妈给我换衣服,发现了衣服上的血,发现了满目疮痍的背。我想妈妈也是心疼我的,我没说过什么,爸爸就找到了老师。那个男生再靠近我的时候,数学老师将他提溜得远远的,骂他几句。
不爱说话是缺陷,交不到朋友,也躲不过霸凌。没有人跟我做朋友,也有更多的人欺负我。骗了一次爸爸的钱,因为被一群人要挟,所以对爸爸撒了谎。钱给了,爸爸也发现了,外婆怪我,说我就知道骗人,不知道说实话。爸爸到班级恐吓了所有欺负我的学生,我也因为撒谎跪在树桩上。没多久,爸爸就让我上桌吃饭,我泪眼婆娑,家里的白饭也好像比外婆那里的好吃。
“妈妈,你知不知道我小学就很爱看书了,如果不是外婆,我可能现在就做关于文学的事情。”
已经长大了,吃完饭聊天的话题总是会牵扯出很多往事,就像妈妈问我当初选择编导成绩可以走更好的大学,为什么就要走纯文化。
小学一开头我就喜欢看书,看《西游记》、《三国演义》、《一分钟探案》、《大宇神秘惊奇》,每个月老师都会拿出书单,让我们订购。每次我跟外婆说的时候,她都说等我妈妈拿钱。虽然我不知道小学生一个月的生活费可以用多少,但是我好像没有用到一千块。每次老师都问我什么时候缴费,我一问外婆,她就说等你妈妈。她给妈妈打过电话,妈妈说最近很忙,让外婆垫付,只是她不肯。后来妈妈给我买了好些书,没多久外婆就偷偷塞给了表妹,她说我的书不翼而飞。我想住在别人家里,是不是要装作没看见杂物间里藏着我的书。就好像我的手链,一个午觉以后戴在表妹的手上,表哥帮腔说那是他送给表妹的,我也必须承认。
外婆好像只会做些素菜,外公从山里带些什么来,就吃什么。一直都是白菜、丝瓜、豇豆,不知道是不是买了镇上的房子变穷了,吃得比我家还寒酸。外公在老家被狗咬了,外婆怪我说是我摔碎了碗,她说要不是我,外公也不会被狗咬伤。有时候有客人来家里吃饭,都说看我瘦得可怜,说外婆总是对我碎碎念。外婆怎么会理别人呢?我只是女儿的小孩。
学校组织去游乐园春游,小朋友们都装上好吃的零食,去看孔雀、老虎、猴子…我记得导游姐姐在车上同情地看着我,我只有外婆家里没人吃的甘蔗,外婆不愿意多给钱,我也看不了小动物。我回家讲给妈妈听,我说去春游了,妈妈问我看了哪些?玩了哪些?
“坐了摩天轮还有小矿车。”
“其他的呢?”
“没有了,外婆不会多付钱。”
年后的一次开学,表妹的压岁钱没了,我知道的是她买了很多东西,还送了一套书签给我。我以为她是自由使用,也就收下了。几天后,爸爸妈妈来了,舅舅舅妈也在,外婆叫来我和表妹,进行会审。钱不见了,表妹说她没用,矛头是指向我的。我拿出书签,说这是表妹送的,表妹心虚起来不承认。爸爸妈妈很相信我,反倒逼问起表妹,她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个所以然,真相马上要大白的时候,外婆护着她,替她圆下这个谎言。我深切地知道,我是不如她的孙子孙女的,我也总是想回家。
“你要一起去上厕所吗?”是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子询问我。
也是我到学校后的第一个朋友,佳雨。虽然过去了十多年了,但我还能够很清晰地想起她,也是她拾起来第一片的我。她给我介绍了她的另一个朋友小梅,从那以后就是三人行,她们很照顾我。下午放学,我们会在市场的石台上写作业,因为回家我不会的题没人教我,也没有人给我检查,我总是写完了才回家,也不想太早回家。
外婆有事外出了,她总是把我移交给别人,或者让我自己去姑婆的家。姑婆的家里有一股酸臭味,也许是年纪大的人不爱清理厕所。每次去总是手足无措地坐在沙发上,想着怎么样时间才能快一点。姑婆会煮滑肉给我吃,只是咬一口,里面的粉永远都是白生生的,零零碎碎的掉出来。我不是很喜欢去姑婆家吃没煮熟的滑肉,但是每次姑婆都是做一样的,一样的没熟。
“作业做完了还不回家吗?”佳雨很疑惑,作业写完了我还坐在石台上不肯走。
“我外婆没在家,我不想去姑婆的家。”
“那去我家好不好?”佳雨拉着我向她家走。
我去了,她拿着她的玩偶给我,把零食和水果塞给我,还给我挑了一个大大的橘子,那天我很开心。直到我在楼上看见爸爸妈妈骑车路过,我以为他们只是有事才会到镇上,没想过是来找我。被他们发现了,在楼下叫我的名字,我只有匆匆和佳雨告别,但是那天我是快乐的。
三年级结束,我们就要分班了,佳雨要转学去广州,她来找我,她说让我要多交朋友,要成为开朗的人才可以。她拥抱了我,然后就离开了,我也再没见过她。其实有一张合照的,只是时间太久远,没有过塑,我们的脸早就花了。在我印象里,她一直都是齐齐的短发,刘海也是齐的。现在应该也是大学生了,也在世界的某一处,只是我们再也没遇见过。
结束的不只是三年级,还有寄人篱下的生活。妈妈怀孕了,在我的三年级,妈妈问过我想不想要一个妹妹或者弟弟。她怕我孤单,怕以后他们老了没人陪我一起承担。我私心里想要个妹妹,很想。如果是个弟弟,我也许不会有多爱他,我现在也这样想。
“你妈妈生了,是个妹妹。”回家吃饭,外婆落寞站在窗边,好像妈妈生个女儿她并不高兴。就像妈妈生下我,外婆没有问过一句,就到广州去了,因为她不想照顾女孩。
高兴的是我,那也是我童年里最幸福的一天。是周五,爸爸来校门口接我放学,爸爸说妹妹是早上七点三十五分生的,本来是在下雨的,妹妹降生后雨也停了。我们一起穿过医院的走廊,走到妈妈身边。奶奶抱着小小的妹妹,她在小被子里很安静,那时我的心里就在说,世界上没有比她更可爱的小孩。爸爸扶着妈妈,我们一家人坐在车上,到家后鞭炮响起,我得到了红包。
也许从那天开始,她就在拾起我,我也从那天开始爱她,现在也如她降生那天一般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