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消化不良
周末，简之雷来接简之颜，这是她回国后第一次和明奚华吃饭。
黑色车队一路穿城而过，郊外三十公里处，有一个栖雁湖，湖东是国家级景区，湖西拦了一半儿，明奚华就住在那。
如果说，简之雷是简家事实上的家主，那明奚华就是名副其实的太后。
老公死了，儿子当家，金钱地位什么的，不仅没有降级，反而一路飙至顶配，做寡妇做到这份上，大约只有一个爽字可以概括了。
简之颜要没记错，她走得那年，紫苑这片宅子刚动工。
当时，她凑热闹来看过，靠湖的码头上，卸了一大堆的石材木料，每一个都编了号，那是从南方买的宅子，拆了运过来，就为了原样搭建。
如今建筑落成，简之颜却无暇欣赏，她满脑子想得都是怎么和简之雷开口。
简之颜从初中开始，就在国外留学。本科第一学期，她确实按照简之雷的安排，读的法学院，后来实在喜欢表演，心心念念放不下，这才偷偷改了专业。
这么多年，都瞒住了家里，没想到，一回国，在陆寅手里露了馅。
简之颜思考了几天，也想明白了，男人小气起来，比女人还爱报复，自己不就是提上裤子不认人么，不就是暗嘲他活儿不好么，哪知道陆寅翻脸那么快，反手就给她挖个坑。
她去当律师，穿帮用得了一秒钟么？
简之颜不傻，陆寅的陷阱，她不准备跳，与其当众丢人，不如直接跟哥哥坦白。
趁着刚回国，知道她的人不多，这个时候承认学历造假，还能挽尊，等到社交圈定型了，再被戳破，那时候，丢人就丢到简家墙外去了。
简之颜打定主意，在脑海里又排练了一遍说辞，与此同时，车子刚好在绿坪停稳，佣人上前，打开车门，深秋的空气，透着凉意，忽然钻进温暖的车厢内。
简之颜头脑一阵清明，鼓起勇气，说。
“哥，我有话想和你说。”
“什么事？”
简之雷一只脚已经迈出去了，这时转头看她，带着疑惑。
“哥，去你公司实习的事，我想和你再谈谈，其实我不是——”
简之颜的话没说完，一道婉转悠扬的乐曲声，打破府邸幽静。
兄妹俩惧是一顿，各自抬头。
这唱腔、这词曲、还有那一根弦拉得百转千回的动静，简之颜太熟悉了，几乎是条件反射，她神经迅速绷了起来，匆忙去看简之雷。
简之雷起身下车，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这是要发火的前奏。
简之颜抓上手袋，跟着下车，心惊肉跳之下，简之颜把自己那档子事，直接抛在脑后，她跟上简之雷，一路穿过廊亭。
乐曲声越唱越高亢，越来越清晰，时隔这么多年，简之颜还是听出明奚华唱的是《孽海记》里的一折，如果没记错，应该叫《思凡》。
想的功夫，简之颜慢了一步，前脚进屋，紧接着，一个什么东西，砸在她脚边。
叮当玉碎。
简之颜退后收脚，才看清，那是一副点翠头面，金镶玉、翠点睛，流光溢彩，可惜那么好的东西，重摔之下，钗环撒了一地。
简之雷金刀大马坐在沙发上，“去拿剪子！”
他发令，立刻有佣人去取，除此之外，屋子里另外五六个人，吓得大气不敢喘。
紫苑上下都知道，今天简之雷兄妹上门吃饭，只是，没想到人来得这么早，跟明奚华的裁缝撞上。
简之雷进屋时，佣人撑着华服，正帮明奚华试穿，她一高兴跟着音乐唱了起来，
哪知道乐极生悲。
剪子送到手边，简之雷扯了扯领带，怒道：“还要我亲自动手？！”
佣人怯生生地去看明奚华，明奚华一点不惧，冷笑着，抱臂站到一边，说：“简先生叫你们做什么，你们做就是了，看我干什么。”
简之雷更恼火，“都给我剪了！”
佣人们哪敢耽搁，两人抻平了蟒袍，另一个拿着剪刀，朝正中扎了下去，“喀喳”一声，锦缎破碎。
房间里，气氛压抑，让人喘不过气。
简之颜站在门边，就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知道的，会说简之雷厌恶明奚华唱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母子二人跟钱过不去。
紫苑的老佣人，已经见怪不怪，简之颜去看裁缝，他可能是全场唯一需要安慰的人。
她朝对方使了个眼色，把人请到门外，“师傅怎么称呼？”
“鄙姓徐。”
“徐师傅别放心上，不是冲您。”
徐师傅点头连声说，知道知道。
简之颜叫佣人替他拎出工具箱，“今天损毁的衣服，记在我母亲的账上，我叫司机送您和助手回市区。”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只是两件半成品，夫人又是我的老客户……”
徐师傅还想推辞，被简之颜给制止，她言语温和，却透着坚定。
世家小姐，果然不同凡响。
徐师傅暗自赞叹，拱了拱手，跟简之颜告辞。
送走了客人，简之颜返回大厅，刚才剑拔弩张的局面，已经结束了。
织工鲜亮的布条，被佣人小心清扫掉，只有大理石地板上，散落着翡翠和羽毛碎片，两个佣人俯身在捡。
明奚华笑着走过来，跟没事人一样，问。
“囡囡什么时候回来的？”
“快半个月了。”
“这么久了啊！”明奚华表情有些夸张，“出去八年，一次都没回来过，现在回来了，这么久才想起来看妈妈，真是不孝。”
明奚华嗔她。
简之颜温顺地笑了笑，“是，我不如哥哥总能陪您。”
“哼！你提他？”明奚华冷笑，“全世界最不孝的，就是他了。”
“在外头摆摆架子就算了，回到家里，跟亲妈、妹妹也要作威作福，谁理他。”
说完，明奚华忿忿转身。
只看那身段、那傲娇气质，说她十八岁都有人信。
简之颜摇摇头，再看沙发上的简之雷，严肃冷峻的样子，便知道今天这顿饭吃下去，又要入选消化不良大餐的前三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