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双重意外
角色小传是江意在昨晚一对一教导之后,清晰知道了构建角色精神世界的重要性,所以举一反三写了这些。
同时他有个不起眼的动作,掏出只有一指宽的透明胶带,撕下两三厘米贴在额头,再用碎发挡住,基本看不出来,但这细节对江意的演绎却有巨大帮助。他摸摸额头,一段故事涌上心头,小时顽皮被划伤双亲非常心疼,又是请医生,又是嘱咐厨房做补食,可这样的父母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悲伤情绪好像一团薄雾罩住江意,他跪到地面,想象此时此刻双亲尸体就摆在眼前,两具僵硬的尸体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江意口中不自觉地嚎出:“爸妈你们死得好惨!”
又想到自从长大之后,每天都出门和朋友胡吃海塞,完全没有好好陪伴过父母,江意说出第二句台词,“狗日的小鬼子”,包含了对自己的怨恨和对岛国人的怨恨。
如果当时没那么懦弱,开口提醒就不会发生这种惨剧,亏得还信奉侠义精神,你也配?你这个废物!江意内心对自己谴责,右手握成拳打在自己胸口上,想要锤死自己。
太用力导致气喘不上来,江意猛烈咳嗽,“咳咳……爸妈。”
虽说悲伤情绪不够,或者叫感染力不够,但结尾的自责是亮点,黄导见状也微微点头。对群演要求不能太高,再加上这年轻人无论是态度,还是业务能力都不错。
“就你吧。”黄导随意地说:“片酬一个巴掌,没问题吧?”
一个巴掌是五百块,大特行价400~700元。
大学生的学习力就是强。李群头有些意外,他是做的介绍买卖,他只负责给机会,能不能成介绍费都不能少。即便如此,李群头从前面角色导演的不耐烦就有些觉得不妙,还以为江意上不了戏了,毕竟人在烦躁时对什么都特别挑剔。
不不过当事人江意这边没动静,因为眼泪还在唰唰流,经过半分钟缓过来,他才起身。
“黄导喊的价格很高了,本来台词也不多。”李群头在旁边说道:“黄导在我们圈里出了名的厚道。”
去掉介绍费三百,今天还能挣两百,关键是机会难得,江意没理由不同意,连忙点头称好。
“演员证带了吧,拿着去那边签约。”黄导没理会群头的吹捧,递了个眼神示意,就收回注意力,角色导演每天要负责的试戏太多。
演员证是每个群演必办的,一个小卡片,2块手工费与身份证原件、复印件、银行卡一起就能办理,这东西至关重要,民国街始建于九六年,两年后进行扩建,此刻游客来门票要20元,群演当然不要门票,否则就没活路了。
由群头带着群演进景区拍戏,这时就需要检查演员证。当然游客也不要想着钻空子,花费两块钱办理演员证当通行证逛遍横店所有景区,因为没剧组提前报备的话,就是群头也进不去。
和剧组签了合约,江意被打发到化妆棚,而李群头也要忙活其他事,没再当领路人,只是扔下一句“别去找主演要签名”就离开了。
棚内比较拥挤,十多人挤在一堆,都是要化妆的大特。化妆师还没来,一群人就围着闲聊,见有新人加入都友好地打招呼。群演圈是很矛盾的,一方面谁演了个什么配角会引来羡慕妒忌恨,另一方面又会广结善缘,都想着多个朋友多条路。
江意拿一个塑料凳,选择坐下的位置并不靠前,也不靠边缘。这和他参与众人的谈话程度一致,既不想成为话题中心,也不会完全脱离众人的交谈。
长相胖乎乎的大特老七心有余悸:“差点走到群演的化妆间去了,那几十个人拥挤在一个棚子,真是太挤了。”
“群演的棚子真不是人呆的,特别是戏服很多都很臭。”瘦高的大特泥鳅接着说:“化妆也只能算胡乱搞。”
屋子里的大特都三言两语地补充群演的种种不便,从他们的话语中,或多或少都能听出端倪。
进入千禧年五年有余,港台明星的影响力开始溢到内地,娱乐圈的“阶级”就逐渐成型。从化妆间就能看出,群演无论有几十人、亦或是上百人都是一个房间(棚),服化较为简陋,特别是服装与游客穿戴拍摄时的没区别。
虽说大特也会挤一起,但人数少,服装也稍微讲究些,毕竟有镜头不能太敷衍;戏份更多的配角,几人共用一间,化妆师就专业十足,江意甚至想过和群演的化妆师是两批人,再进一步主演们的待遇,那差距太大没什么好说……
泥鳅、老七等棚内大特交谈的言语里难掩对主演的羡慕,眼神里个个都透露出“彼可取而代也”的野心,包括江意在内。群演都想成为角儿,他也不例外。
剧组场务走过来下发戏服,其他大特多是长袍马褂,只有江意身上的稍微特殊,是一套灰褐色西装。
“民国时期穿得起洋装的人家里都挺有钱,和我预想中的角色背景区别不大。”江意松了一口气。
江意摸了摸材质,很薄,有那么一点冷。
随即化妆师提着小箱子到来,开始调整妆发,棚内安静了许多,主动排好队,在化妆老师面前都显得十分乖巧。
谁也不想被化妆师讨厌,从而顶着丑妆上镜。能拿到有台词且露脸的角色,都付出了一定努力,谁都不想来之不易的机会付诸东流。比如胖胖的老七昨晚陪群头大哥喝酒,都喝吐了。
泥鳅仗着自己能说会道,想和化妆老师套套关系,结果得到一句“头别动,化歪了你自己负责”,现场就更是安静去了,心知肚明眼前的化妆师心情不好。
“老师能不能在我这个位置画一个伤疤,麻烦您了,谢谢您。”江意指着刚才贴半截透明胶带额头。
还提要求上了,化妆老师手上动作顿了顿,随后继续动作,仿佛没听见。
化妆师道:“下一位。”
要求被无视了,江意心里一沉,态度非常好的再次请求,“老师麻烦您……”
话音未落,就被化妆师打断,他冷漠地道:“不要挡住后面的人化妆,快点下一位。”
不想成为众矢之的,江意连忙从塑料凳上起身,凳腿差点绊倒,感受到周围三三两两颇为异样的目光。
江意走到一旁,努力缓和自身气氛,额头的伤疤是他自己编的角色背景,可以非常快得让自己进入角色。
也不可能和刚才试戏一样,试戏时有碎发遮住,经过妆发的改造,头发梳成了大人模样,前额展露无遗,江意遇到点麻烦。
“我的问题,我选择的情感启动机是依赖旁人,化妆老师确实是没义务接受我的请求,下次的情感启动机一定要是自身完全能控制的。”
“当下是再找一个替代品。”
计划赶不上变化,好麻烦……江意想要叹一口气,但很快又被他止住,不是泄气的时候,发现问题要解决问题。
思索了一圈,着急之下想不到解决办法,第一次演大特不能失败,一定要想到办法!江意越想不到就越着急,形成了情绪和理智的恶性循环。
“还有时间,我还有时间,不要急。”
“回到问题的根本上。我准备的很充分,有角色小传不会失败,只要再找出一个点就行,我不会失败。”
从口袋里掏出一页小传,琢磨了自己写的一条[经常被当做冤大头请客吃饭],可以利用。
从穿着和打扮就知道是富家少爷,兜里肯定有大洋,有法币,但现在——江意掏口袋,佯装兜里一文钱都没有,因为全部都请朋友吃吃喝喝了。双亲劝过好多次,但都没一点作用,并基本不在家吃饭,有一次母亲生日也没在家……
打住,连忙打住,江意手从兜里拿出,让情绪到此为止,因为他感觉情绪启动机的作用是越用越淡,所以得留着拍戏时用。
拍戏本就如此,对整个剧组的人来说都有很多不确定性。电影是团队合作的艺术,人多就等于不确定性越大。
主创人员也有难题,是资方推荐的女一号张茹创造的变动,她认为今天的戏份不合理。
今日拍摄的戏份是男一、女二与要好的同志,一行人抵达新京。是伪满洲对喜都的称谓,男一和女二在新京见识到了岛国人的暴虐,更坚定抗争决心。张茹认为自己身为女主角,这种关键的转变时刻也要在场,强烈要求也加入这一行人之中,资方的制片人也支持。
导演章礼也不敢开罪资方,主要是他还没到无视资方的地步,只能看向和男一号。
男一号陈长乐,陈今年快五十,是货真价实的大明星,八十年代初就获得首届电视金鹰奖最佳男主角奖。九十年代又获得电视剧飞天奖最佳男配角奖,出演过许多脍炙人口的作品,是整部戏扛收视率的演员,如果是他不同意,那么制片人和张茹都只能作罢。
“问问王老师有没有办法。”陈长乐入行二十余年,大风大浪都见过,对改剧本一事,他倒是也没特别看法,而且也没必要出言恶了投资方。
临场改剧本是很麻烦的事,意味着相关演员要重新背台词,道具组也有新活,无奈的章礼也只好叫来编剧王老师。
一听说要改剧本,王老师面色多云转阴,不过也在接受范围内,没有导致大规模暴雨。直到导演章礼提出女一号也要加入新京之行,编剧才彻底绷不住,脸上的不满难以掩盖。
他说:“鱼芙是荷兰银行大买办鱼辟的独女,十足的富家子弟。鱼辟担任过魔都总商会的会长,他怎么可能放独女去危险的新京。”
鱼芙,也就是女一号张茹饰演的角色,一位天真的富家女,后来意识到自己父亲发国难财,一条大义灭亲后倾尽家产帮助抗日的角色线。
也不知道导演章礼在编剧耳边说了什么,王老师的脸色才逐渐平静,他皱起眉,沉思片刻才开口:“可以设定被岛国人害死的商人夫妻是鱼芙的亲戚,如果从走亲戚的角度来说比较合理。”
不愧是老编剧人,就是脑子活络办法多,章礼认同这种改法。
王老师开始修改剧本,耗时二十多分钟左右,把前后的剧情漏洞都熨平整,好几个角色多了台词。
导演快速浏览了一遍,脸色见喜,不由夸奖,“王老师的笔真厉害,这剧情可算是神来之笔。”
章礼把剧本传给陈长乐,陈看完再传给张茹。
“麻烦您了王老师。”张茹态度放得很低,“陈老师、章导,也给您们添麻烦了。”
站在张茹的角度,她此举也有足够多的理由,大义灭亲的角色本来就不讨喜,除非有合理的转折点,但从目前剧情来看,更像鱼芙是恋爱脑为了男人连父亲都坑,所以她希望角色的转变更合理,在新京和男主一起见识到岛国人的可怕就很合适!
导演章礼看了剧本,这样一来群演的台词就从三句话增多到十几句,和男女主都有对手戏。从戏份比重可以归纳到小配角了,需要一定的演技,普通的群演不行,所以他预备叫来副导演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