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留守

天还没亮，妈妈便在穿衣服，我睡的很浅，或者说根本没睡着。我紧闭着双眼，尽量别让她看出我内心的挣扎。

妈妈动作很轻，弟弟还在熟睡中，在我苦苦哀求中，妈妈终于同意今晚我睡到她床上。是的，自我5岁起，也就是弟弟出生那年，我便独自睡觉。

我的床和妈妈的床仅仅有一块木板分隔，妈妈床边有一张沙发，沙发那头是房门，一进房门摆放着一张彩色电视机。每天晚上我都喜欢在妈妈床上趴着看电视，9点多偶装电视播放完毕，妈妈都会催促我回到自己的小床上。我自然是不情愿的，但是我也很害怕妈妈的手段，她总是有办法让我服软的。

在我思绪飞扬间，妈妈轻轻拍醒熟睡着的弟弟，我也轻轻睁开眼，弟弟揉着惺忪的睡眼，妈妈麻利地帮他穿好了衣服。妈妈没有看向我，我赶紧闭上了双眼，我的心里觉得很难受。自我记事起都是自己穿衣服，自从弟弟出生妈妈的爱便都给了弟弟。

想到这里我的心又一阵翻腾，虽然我妈妈经常揍我，虽然我的妈妈不怎么靠谱，但是有妈妈在家我的内心觉得十分安全，我不是一个没人要的小孩，我不是多余的。

“柳”妈妈轻呼我的名字，我缓慢的睁开眼，那是一张多么亲切的脸，此刻她的脸上没有平日的淡漠，添上了一份愁容，“你要不要起床吃一点？我煮了挂面在锅里”，不忍看我可怜巴巴的眼神，她别过脸，强忍脸上的表情，“你等下起床后，收拾你的行李去奶奶家吧，我已经和她交代好了”，妈妈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我看了一眼妈妈背后的行李和弟弟，他一脸天真的玩着手里的玩具，不吵不闹，平日讨厌的弟弟此刻看着也那么顺眼。我强忍着我的泪水，哽咽的回道“好”。

我呆呆的躺在床上，不去看他们离去的背影，以前的生活即使艰苦，但是我从未体会到愁苦的滋味，此刻的我愿意拿我的一切换他们回来，“妈妈、妈妈”我的内心不停呐喊着，他们的动静声越来越低，直到听不见。我好想追出去，我不要当懂事的孩子，我什么都不要，只想和他们在一起。但又想到我的父亲，那个年轻的小伙，这么多年一个人孤独的在外面，他牺牲了那么多，每年在外面省吃俭用只为了这个家庭，还有我的母亲，一个年轻的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在农村种地，而我呢？这么多年总是容不下我的弟弟，从来没帮着做农活，每天只想着和小伙伴疯闹，从来不知道生活的不易。

直到彻底听不到他们的动静，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哗啦啦地从我的眼眶里涌出，无声的眼泪才是最伤心的吧，那种扯着嗓子的哭喊是那么虚张声势，我就这样沉默的躺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耳边感觉一丝丝冰凉，我的内心也慢慢恢复了平静。我再也躺不住了，我几乎跳起来，我想抓住屋子里面妈妈的气息。

我徘徊在这三间土坯堆砌的瓦房里面，中间是一个客厅，左边是厨房，右边是卧室。客厅空荡荡的，我扫视着家里的每一个陈设，那个柜子是我和小伙伴躲迷藏经常藏的地方；丰收时节中间这块会储存着用席子围起来的稻谷，现在只剩下几张板凳和一张桌子，桌上的茶具被一块灰色的旧布盖着，预示着它的主人出了远门。

我的视线移到墙上的相框，这里放着年轻时候的爸爸妈妈的照片，有我1岁的照片，有弟弟1岁的照片。弟弟1岁的时候，妈妈抱着穿破裆裤的弟弟，弟弟忍不住尿了起来，“噗呲”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很多的记忆明明那么近那么清晰，但是眼前的一切又告诉我过去的一切都是一个梦，一个远去的梦，梦醒时分我的内心忍不住的惆怅。

我来到厨房，看着那堆高高码起的柴堆，这些柴火可以烧半年吧，妈妈不像村里人有时间就去砍柴，她总是一次性砍了很多，这很符合妈妈的个性，敢爱敢恨，大大的嗓门问候着每一处路过的人家。水缸里的水没有盖上，可以看出妈妈走时的匆忙，以后这里也不用储水了吧。锅里的面条已经没有的热气，我铲起用嘴巴试了试，果然很凉了，“人走茶凉”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妈妈才走了一会，然而我却觉得她走了好久好久。

我像个大人一样，收拾了厨房的狼藉，将我的行李装进了一个大袋子里面，像妈妈交代那样，拿起小锁锁着了大门，决绝了走出了家门。我终于还是回头了，以前放学回来，站在此处我就开始呼叫妈妈，现在我好想再呼叫一次，再见了，我的家，我什么时候再住进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