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北伐（二）

永和七年，七月中旬，东晋分三路大军开始北伐，殷浩为大都督，自领七万中军人马，攻打许昌和洛阳。

是日，分命安西将军谢尚、振武将军王凝之，进攻彭城、下邳。

烽火四起，衽革枕戈。

这诺大的中原大地上，时隔不久，又开启了一场大战争、大杀戮。

淮水水畔，北府军前锋刘越、刘牢之率众首先渡过淮水，并护卫其他三幢顺利上岸。

运送粮草马匹的辎重兵，紧随其后。

到了敌人的地盘，全军进入战事状态，排兵布阵，派出大量斥候散于各地。

平原大地的黄土上，尘土飞扬，一支八千人的部队格外显眼。

“各位兄弟，都督刚刚下达了一条军令，凡路过村庄宅舍，众军士须秋毫无犯，违者当场斩首，可要牢记。”

一名管理的辎重什长接到上头的消息，便赶紧传达给其他九名士兵。

“我等一定牢记。”众士兵抱了抱拳，对此记在了心里。

军中大多都是老实本分、听从命令的士兵，多的从军有两年多，少的也有半年了。

即便是北府的老卒，也都是严格听从命令，精挑细选来的，凡是有不良恶习的一个不留，全部遣返回家。

王凝之对兵源的素质极为看重，对参军入伍的士兵审查也极为严格，招受的大多都是良家子弟。

因为他知道，兵源的好坏，是决定军队的上下限的最大因素。

沿途村庄乡里，早就注意到了这只近万人的军队，有百姓见之哀愁，有百姓见之惧怕，有百姓见之颤颤巍巍，却无一笑脸。

家家户户紧闭门窗，没有门窗的家里，竟以石门石窗充当，鸡犬叫声悄然停止。

“阿爷为何如此害怕？”某间屋舍内，一个三四岁的女孩盯着门前的父亲的佝偻身躯，喃喃地问道。

“外有虎狼豺豹，会吃人的，莹儿快躲起来。”女孩父亲谨慎的听着外面的动静，喘了口大气，说道。

女孩听到有吃人的虎狼豺豹，瞬间吓得后退了一步，小声的说道：“阿父也快躲起来吧，你打不过老虎的。”

他先前已经受过一次无妄之灾，失去了妻母等至亲之人，若女儿再被抢走，他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了。

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那父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听乡亲们说这是一支大军，乌泱泱的一大片，少说也有几万人。

这样的大军，应该不会劫掠咱这穷乡僻壤的村舍吧，他心中暗暗祈祷……

隔壁的一家妇儒同样也是如此，家中男子全被征了兵，至今生死不明，如今仅剩老妇、新妇与两小儿，若有贼兵进舍，恐遭大难！

然，即便已经想象到了结果，却也无能为力，只能如俎上鱼肉，任人宰割罢了。

很快，又传来一阵车轮转动的声音，一辆辆战车穿梭而过，持续约莫几分钟。

“都督，此40里以外，有一座大坞堡，80里外还有两座小坞堡。”

一名骑马的亲兵与王凝之乘坐的马车并行，抱了下拳，汇报斥候传来的消息。

“坞堡易守难攻，容易被拖慢了行军速度，此战以奇制胜，待攻进了下邳城，再慢慢收拾这些坞堡。”

“诺。”亲兵缓缓退下。

坞堡之中，藏匿着大量的百姓和钱财，又脱离官府的控制，俨然如一个小王国一般。

王凝之想到这一点，在自己的心中默默的画上了x号，以后自己的地盘上，绝不允许出现坞堡。

在他凝神之时，马车上，一位挽着发笄的女子轻轻靠在了他的肩上，女子不是谢道韫，还能有谁呢。

王凝之伸手摸了摸谢道韫俏美的脸颊，捏了几下，又从额头的碎发抚到云发上。

马车的车速较快，感受着清晰的颠簸，王凝之便把她柔软的身体紧紧的抱住。

“令姜，颠簸是不是好了一点。”

谢道韫闭上眼睛，顺势躺在王凝之怀中，轻声回答道：“嗯，比方才好多了。”

“你有时候真让人心疼，有时候也真不省心，几月前让你留在家中，偏要偷偷的跑到京口找我，现在我让你留在京口，结果你又上了我的马车，不如幽兰好，也不如她听话。”

趁着谢道韫浅浅的睡着，王凝之在她耳边小声抱怨道。

说完的几秒，谢道韫便缓缓睁开了眼睛，俏笑道：“莫非夫君以为我睡着了，方才在说什么，妾身不如幽兰好？”

王凝之认真回答道：“我的意思是，你这一点做的不如幽兰好，非要跟着我吃苦，家中比战场舒适万倍，不是吗？”

——

再说沿途经过的那些村庄百姓，待军队走远后好一会，才敢悄悄的出门。

“俺还以为是官军又来征兵的呢，看服饰也不像勒，也不抢家劫舍，也不征兵，也不征粮。”

汉子挠了挠头，心中对这次秋毫无犯的军队有了一丝好奇，同时疑惑的说道。

另一个身材偏瘦的布衣男子走了过来，摸了摸胡须，笑道：“这支军队的纪律出奇的好，士兵神采奕奕，与那魏国的官军比起来，竟有天壤之别，不错。”

魏国的官军有相当一部分是各地的军头投诚而来，素质良莠不齐，实在无法比拟。

中年农夫望着那支军队走去的方向，感叹道：“俺想起官员征兵征粮的场景，真是哭爹喊娘，惨不忍睹啊。”

“可不是嘛，想当初我……”汉子说着，脑海中也回忆起了那年官府征兵征粮的场景。

大家为了凑够粮食，有贱卖孩子，也有……还是不回忆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