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如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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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缅怀

张小北回到迦南基地,基地正按迦南舰队长官的指示如火如荼地开展战后重建,舰队司令部派遣了八个工程营的人员和机械参与其中。基地在这场入侵战争中基本上毁坏殆尽,现在的工程量相当于在废墟之上重建一座基地,整个基地变成了一座大工地,人声鼎沸,车辆轰鸣,尘土飞扬。

张小北看着这座自己呆了三年的基地,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基地重建指挥部在基地的东侧划出了一大块空地,临时搭建了许多军用帐篷,供原基地人员暂时居住。张小北好不容易才找到15连的帐篷,他掀开帐篷门帘,发现帐篷里空无一人。张小北想着这个点他们都应该在工地上干活,于是就放下背包又寻到了工地,七找八找的,终于找到了15连的战友。

15连幸存的士兵看到张小北归队,全都放下手里的活围上来,高兴地和张小北打着招呼。张小北看见这帮劫后余生的战友也异常兴奋,他挨个给了个大大的拥抱,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们热情地相互问候着,气氛非常热烈。

一场战火,一百二十多人的连队仅剩下这十来个人,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已突破了普通战友的情谊,升华为生死相依的兄弟感情。他们聊得很开心,但都有意无意地没有提及死去的战友,他们自己都知道这是不能再揭开的一块最痛的伤疤,每揭一次都会是血淋淋的。

连长勒庞回来了,他看见张小北火气就上来了,训斥道:“张小北,你这才过了一个月咋就回来了,你自己不清楚自己受多重伤吗?这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不好好养着,回来干什么?”

勒庞连珠炮似的训斥着张小北,其他士兵吓得都不敢吱声,张小北陪笑道:“我人年轻恢复得快,医生已经同意我出院了,我在医院里实在是待不住,床位本来就很紧张,老让我一个人占着多浪费资源,我回来自己养养就好了。”

勒庞道:“你这不胡闹吗?我可告诉你啊,工地的活这么多,可不差你一个人,咱们约法三章,丑话说在前面,你只能在旁边看着或者干点端茶送水的轻活,坚决不能干重活,听明白了吗?”

张小北连连点头,道:“我坚决服从命令,大家干活我看着,我给大家跑跑腿,做好后勤保障。”

于是,张小北把一切心事都放下了,专心致志地参与到基地的重建工作中,日子过得繁忙而充实。

到了周末,基地休息一天,勒庞叫着张小北去了趟基地公墓看望牺牲的战友。

这天是个下雨天,从早上开始,雨就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基地公墓离基地大约有二十公里左右的路程,位于一个叫草场坡的地方。整个公墓依山坡而建,一层一层的不断向上延伸。

两人拾阶而上,张小北放眼望去,公墓里大片大片的新土新坟,一眼就知道这些是在这场战争中刚牺牲的。因为牺牲的兵太多,公墓管理处只能先用白线划好位置挖好坑,让死去的人先落土为安,坟墓都没有加固,是一个个的土堆,墓前的墓碑也没来得及制作,全都是在墓前插了个简单的牌子,以供活着的人凭吊。

张小北看着这些新坟,眼睛一阵发酸,一个月前这些新坟的主人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啊,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没来得及拿起武器和敌人战斗就牺牲了,死于敌人的第一波攻击,他们都是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的。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在地下重新结阵,和死去的敌酋再痛快的厮杀一回。

张小北一边想着,一边跟着勒庞往上走。

快走到最上面的位置时,勒庞停了下来,他回过身指着右手方向挥了下手,声音沉重地说道:“你眼睛能看到的这一大片,都是131师死去的人。”

张小北顺着连长的手指方向看去,密密麻麻的一大片,一眼望不到边际,这次战争131师损失最大,131师的防区是迦南星邦政府所在的西北战区,正是缅布远征舰队突破进来的位置,战争之初就遭受到敌人战舰的猛烈攻击,猝不及防的131师未战先损,折损近八成,创造了联邦历史上整建制师一次战役损失最多兵力的记录,这个记录势必会被联邦军史记录并保存下来,成为131师自成立以来最耻辱的一笔。

勒庞有些伤感,他对张小北说道:“131师的番号可能要被联邦军部取消了,按联邦军规,但凡一个整建制师团单位损失超过七成,就会被酌情取消番号,咱们师可是八成朝上,没留下多少人。听说师长请以前的老师长们当说客给131师说说情,这些老师长们全都是闭门不见,可以理解,这些老长官既生气又痛惜,他们丢不起这个人。咱们15连估计在基地重建完成后也会被合并掉。”

张小北也了解这一条军规,这都是军部上层决定的事,他除了跟着连长伤感外根本无能为力。

两人继续往上走了两层,来到了长眠于此的15连士兵的位置。

张小北第一个看到的名字就是15连随军牧师罗斯德-肯西之墓,他是大世玛教迦南星邦大教区派驻15连的随军牧师,在15连一待就是十四五年,是连里除了四级军士长外呆的时间最长的一个老人,张小北脑海里泛起这个可爱老头总喜欢叫自己“亲爱的张”的样子,他的脾气很随和,给人的印象总是笑眯眯的,士兵们心里有什么疙瘩总喜欢找他聊,他在连里的威望比连长勒庞还要高。他有一个女儿在首都星工作,还有一个可爱的外孙,女儿不愿意来这偏远的迦南星,他的妻子没办法只能留在首都星帮着照看小外孙,肯西只好一个人待在迦南星邦过着孤单的日子。张小北记得他最开心的就是小外孙和他连线,这个时候他老怀慰藉的样子总让人感觉有些心酸,当然也有羡慕。就是这么好的一个人,现在就躺在冰冷的地下,长眠于此了。

张小北蹲下来,给罗斯德的墓前恭恭敬敬地放置一支黄色鲜花,轻声道:“肯西牧师,我来看望你了。”说完,他起身恭敬地给老牧师鞠了一躬,勒庞在旁边也跟着鞠了一躬,罗斯德算是勒庞工作的搭档,两人关系融洽,性情互补,张小北明白勒庞心里最难受的就是罗斯德的离世。

罗斯德旁边是连长勒庞的副官柯一南,柯一南副官是今年才从联邦军事学院指挥系毕业的军官,标准的高材生,只有二十二岁,年轻有为,毕业时他主动要求到最偏僻遥远的迦南舰队服役,名校毕业加上主动到边防一线服役,连里的士兵对他都很服气,柯副官也很喜欢机甲,在学习的问题上总有一付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他到连队后经常找张小北请教机甲操控的问题,他曾经和张小北约定要进行一次机甲对决,现在看来也没机会了。天道诡谲,谁能知道这么有前途的一个军官,壮志未酬身先死,也在第一轮大轰炸中不幸遇难。

再右边,是连队的四级军士长施志安,也就是大家嘴里的兵王,是连队最老的兵,同时是负责连队日常管理的主管,施兵王是所有士兵的崇拜偶像,军事技术很过硬,获得过很多殊荣,治军也很严苛,平时总是虎着一张脸,好像大家都欠他钱似的,但士兵们都知道他是典型的面冷心热,他现在也躺在了这里。

张小北继续向前走,一个个全都是熟悉的名字,费尔、左勒、谭会同、金与明、井上,......。

张小北给每个人墓前都放上一支黄色鲜花以示缅怀,然后深鞠上一躬。

张小北终于看见了莱恩的名字,张小北照例放上鲜花,道:“小莱恩,我来看你了,连长把你带到这里你应该不会再寂寞吧,都是15连的兄弟,你要放开你的性子,要多交朋友,不要还是不爱说话,在那边有其他人的照顾我才能放心。”

说着他从背包里拿出一瓶酒,拧开瓶盖在墓前洒了一圈,道:“小莱恩,你平时喜欢偷偷喝一杯,我把你最喜欢的酒带来了,你就放开了喝吧,喝多了就躺着好好睡觉。”他把剩下的酒瓶放在莱恩的墓前。

张小北抹了一把眼里涌出来的泪水,伸手给莱恩的墓上攒了攒土,站起来又给莱恩鞠了个躬。

旁边的勒庞知道他俩的关系,他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没有吱声。等张小北把15连牺牲的战士都凭吊完了,勒庞才说道:“其实他们躺在这里也挺幸福的,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还得想着给他们报仇的事。”

张小北道:“这可是死仇,如果有机会的话,咱们一定得报。”

勒庞道:“那肯定得报,现在这里条件就这样,等基地重建完成后,整个迦南舰队要集中组织一次祭奠活动,到时候墓碑也就立起来了,坟墓该箍也箍了。”

勒庞带着张小北整理好自己的军容,然后庄重地给这些坟茔敬了个军礼,张小北心道一声:“兄弟们,一路走好。”

天空阴沉,细雨绵绵,这偌大的基地公墓里,烈士们的坟茔点对点,线对线,排对排,整面山坡上列得整整齐齐的方阵,像是仍在蓄势待发,候命出征。